许眠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色,心里咯噔一下。他早上出门时天气晴朗,根本没带伞。
他下意识地看向江屿的座位——那人已经收拾好了书包,正站起身。他的书包侧兜里,一如既往地插着一把黑色的、折叠整齐的雨伞。
江屿有带伞的习惯,无论晴雨。
许眠咬了咬下唇,内心天人交战。
是冒着变成落汤鸡的风险冲回家,还是……开口向江屿借伞?或者,更丢脸一点,请求和他共撑一把?
光是想到后两种可能,他的脸颊就开始隐隐烫。尤其是在经历了医务室那尴尬又暧昧的一幕之后。
就在他犹豫的几秒钟里,江屿已经背好书包,走到了教室门口。他甚至没有往许眠这边看一眼,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摆设。
一股莫名的委屈和赌气瞬间涌上心头。
不看我是吧?无视我是吧?
好!老子宁愿淋雨也不要跟你扯上关系!
许眠把心一横,抓起书包顶在头上,埋头就冲出了教室,汇入楼下奔跑的人流,一头扎进了已经开始飘落的雨丝中。
初夏的雨,来得又急又猛。刚开始还是细密的雨丝,转眼就变成了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许眠的头、校服,顺着脖颈往衣服里钻。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却依旧咬着牙,在雨幕中奋力奔跑。
雨水模糊了视线,周围是嘈杂的奔跑声和雨声。他跑得气喘吁吁,校服紧紧黏在身上,又湿又冷,难受得要命。
突然,头顶密集砸落的雨点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笼罩下来的、干燥的阴影。
许眠猛地停下脚步,愕然抬头。
一把熟悉的黑色雨伞,稳稳地撑在了他的头顶,隔绝了外面喧嚣的雨幕。
握着伞柄的那只手,骨节分明,干净修长。
他僵硬地、一点点地转过头。
江屿就站在他身侧,举着伞,大半边伞面都倾向他这边,自己的右肩却暴露在雨中,校服布料很快洇湿了一片深色。
他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有被雨水打湿的刘海,几缕凌乱地贴在光洁的额前,让他平添了几分平日里没有的、略带狼狈的生动。
“跑什么。”他开口,声音在哗啦啦的雨声里,显得有些低沉模糊。
许眠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雨水顺着他的梢滴落,滑过滚烫的脸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他看着江屿被打湿的肩头,心里那点赌气和委屈,瞬间被一种更汹涌、更复杂的情绪淹没。
他明明……可以自己走的。
为什么又要跟上来?为什么还要把伞让给他大半?
江屿没有看他,目光平视着前方密集的雨帘,另一只空着的手,却自然地伸过来,抓住了许眠湿漉漉的手腕。
不是医务室里那种带着强制意味的扣握,力道轻了很多,更像是……一种不容拒绝的牵引。
“走了。”江屿说,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笃定。
许眠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呆呆地被他拉着,一步一步,走在被他撑起的一方小小晴空下。
雨声哗然,世界仿佛被隔绝在外。
伞下的空间变得无比逼仄。两人靠得很近,近到许眠能清晰地闻到江屿身上那股被雨水浸染后、愈清晰的皂角清香,混合着一点点……他自己身上传来的、被雨水冲刷过的、微涩的气息。
他的手腕还被江屿握着,那圈皮肤像是着了火,热度顺着血管,一路蔓延到四肢百骸。冰冷的湿衣贴在身上,本该寒冷刺骨,但他却感觉整个人都在烫。
他能感觉到江屿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微湿的校服布料,若有若无地传递过来。一种沉稳的、令人心安的温度。
许眠低着头,看着脚下不断后退的、被雨水打湿的地面,心跳快得几乎要挣脱胸腔。
他偷偷地、极其缓慢地,用眼角的余光,去瞄身旁的人。
江屿的下颌线绷得有些紧,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轻轻滚动了一下。雨水顺着他利落的鬓角滑落,勾勒出少年清晰干净的轮廓。
他好像……也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平静。
这个现,让许眠心里那头快要撞死的小鹿,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雨还在下,噼里啪啦地敲打着伞面,像一杂乱无章却又莫名契合心跳节奏的鼓点。
许眠不再挣扎,也不再说话,只是任由江屿牵着他的手腕,沉默地走在这一方小小的、与世隔绝的天地里。
湿冷的衣服黏在身上很不舒服,被过敏药膏覆盖的皮肤在雨水浸染下又开始隐隐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