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至,承宣侯府正厅红绸垂落,双喜高悬,烛火映得满堂通红。
厅中设着香案,上置容暨父母的朱漆牌位,牌位前供着果品香烛,青烟袅袅缠绕着灵牌上的鎏金字迹。
二人并肩立于香案前,身后是满堂宾客屏息静候。
“一拜天地!”
喜娘话音落,容暨扶着许惠宁转身,对着厅外漫天霞光深深躬身,红绸在风中轻扬,将天地间的喜气拢入怀中。
“二拜高堂!”
二人转至香案前,容暨目光落向父母牌位,眼底掠过一丝落寞,他轻轻按了按许惠宁的手背,两人一同屈膝下跪,连叩三拜。
烛火跳动间,容暨眼尾泪光闪烁。
“夫妻对拜!”
容暨与许惠宁相对而立,他抬手,指尖轻轻拂过许惠宁盖头边缘的流苏,而后郑重躬身;许惠宁亦缓缓下拜,观礼的众宾客连声叫好。
三拜礼毕,喜娘高声唱道“礼成!送入洞房——”
而后,新人便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新房。
许惠宁此刻端坐在床沿,烛火跳动的光映在容暨手中的金秤杆上,其上纹路泛着细碎光泽。
他立在许惠宁面前,红色喜服的袖口垂落,指尖捏着秤杆末端,缓缓将秤杆伸到红盖头下,微停片刻,手腕微抬,秤杆上的红线勾住盖头边缘,随着他轻轻一挑,那方绣着鸳鸯的红盖头便缓缓滑落,落在许惠宁脚边,引得她朝内缩了缩。
只见许惠宁不曾抬眸,也并不含羞带笑,微微垂着眼,眉梢轻蹙,眼底像蒙着一层淡淡的雾。
论容貌,她肤若凝脂,眼含春色,鼻尖小巧,薄唇粉嫩,如此姣好的面容却染了几分郁色,吝于将视线朝夫君投去半分。
这般神态竟藏也不藏,令室内哄笑的闹声都静了下去。
容暨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原本平静无波的眼底骤然沉了沉。罢了,到底是月老强牵的红线绷得太紧,若不小心呵护,只怕随时要断了去。
他重重握了握秤杆,没说一句话,将秤杆随手递给身旁的喜娘,正欲催着喜娘走下一道仪式,却见许惠宁终于抬眸,朝他眨了眨眼,这一眼虽如数九寒天的冰霜,却也明明白白,到底没让场面尴尬下去。
喜娘瞧着两人间凝滞的气氛,笑着打圆场“夫人真是貌若天仙,侯爷好福气!”可这话落了空,容暨没接话,许惠宁也早已又低下了头,避开他的目光。
洞房内淡香缭绕,红烛高燃,喜娘端着描金托盘过来,身后跟着两个捧着果盘、锦被的小丫鬟,她笑着道“侯爷,夫人,只待行完这最后一礼了。”
容暨立于榻边,红色喜服上赤金线绣的鸾凤暗纹在烛火下流转,许惠宁在喜娘搀扶下走到床前,凤冠珠翠轻晃,垂落的流苏遮住了全部面容,她攥着喜服下摆的手指松了松,心中浮起燥热。
待两位新人并肩而立,喜娘接过小丫鬟手中的果盘,里面盛着桂圆、红枣、花生、莲子,她抬手将干果往铺着大红鸳鸯锦被的床榻上撒去“一撒荣华富贵,二撒金玉满堂,三撒子孙千秋,四撒永结同心!”
众人高呼愿侯爷夫人早生贵子,许惠宁身子不自在地动了下,察觉到身旁人的动静,容暨也滚了滚喉结。
喜娘取过托盘里的纹银杯,倒上琥珀色的酒液,酒香气漫开。
她将一杯递到容暨手中,另一杯递给许惠宁时,帮她拢了拢垂落的袖角“夫人慢些,仔细酒洒了。”
容暨只想尽快全了礼数,接过酒杯就将手臂绕过许惠宁的臂弯,许惠宁身子微僵,还是跟着抬杯,两人杯沿相触,目光却各自错开,苦酒入喉,刺得人生疼。
待杯中酒饮尽,喜娘接过杯子摆好,笑着说“往后夫妻一体,同甘共苦。”
最后一道礼了,容暨有些不耐,看着喜娘打开托盘里绣着“白头偕老”字样的锦盒,露出里面的大红缎面,将錾花银剪先递到许惠宁手中,柔声道“烦请夫人先剪下一缕头,剪鬓边这缕就好。”
许惠宁捏着小巧的银剪,指尖微微颤,抬手轻轻一剪,一缕黑落在掌心,她小心地放进锦盒,便把剪刀递给容暨,他接过时,指间触碰到剪刀柄上的余温,没多言,动作干脆地剪下自己一缕黑,也放进锦盒,与她的青丝并在一起。
喜娘立刻取过红绳,指尖灵巧地将两缕头缠成紧实的同心结,盖严锦盒,递还给许惠宁“结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至此,礼成。
所有人都已退出了房间,容暨目光扫过许惠宁手中的锦盒,整理了一下衣袍领口,看向她微颤的眼睫和低垂的眸子“外间宾客还等着,我去应酬片刻便回,若是累了可先行休息,不必等我。”
许惠宁屈膝颔,声音轻细得像羽毛“侯爷去吧,妾身在此间等您。”
容暨不作回答,大步走出了房门。直到门帘被掀开又落下的响动传来,她才缓缓直起身,在床沿坐下,望着满室的红,只觉得浑身紧绷。
不多时,锦书端着食盒进来,掀开盖子,里面是一碗温热的莲子羹,还有几碟精致的藕粉糕、桂花糕。
“小姐,您从晨起到现在没沾东西,这莲子羹炖了两个时辰,放了冰糖,您吃点垫垫肚子吧。”锦书把白瓷碗递到她面前,碗中散着淡淡的热气。
许惠宁摇摇头,目光失焦,不知落在何处“先放着吧,我不饿。”
她哪有心思进食?说是圣上赐婚,门当户对,可谁又知是否天意如此,命运捉弄。往后的路,且看且行吧。
锦书把食盒放好,又端来一盆浸着花瓣的温水“那小姐净一净手吧。”许惠宁这才将一双玉手放入水中,擦洗片刻,接过锦书递来的帕子,拭干水珠。
又这么静坐了一段,许惠宁拈起一块桂花糕,算作用过了晚膳,随后站起身对锦书轻声道“服侍我沐浴吧,身子净了能松快些。”
许惠宁把帕子叠好放在小几上,重新看向烛火,烛芯偶尔爆出一点火星,映在她眼底却没什么温度。
外面隐约传来宾客的喧闹声,推杯换盏间是笑语此起彼伏,透过门帘隐隐飘进来,但那热闹离她很远,远得像另一个世界。
锦书早已备好了水,见自家小姐静坐着眼神虚空,不忍打扰。
不知过了多久,烛火渐渐矮了一截,烛泪顺着烛身缓缓流下,在烛台上积成小小的一堆。
锦书才又说了一遍“小姐,沐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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