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事的……”他犹豫了下,扭头指着挂着的药瓶,“那些水是可以喝的,大概够半个月的量。对了,我在住宿楼的后面现了一口井,里面有具被水泡得黑的人骨。”说到这,他的神情欣然起来。“虽然衣服已经腐烂了,但通过上面的黑色排扣和拉链可以证明这是一件修女的长袍。”
“修女?”林文棠略带惊讶地看向床边的那本书,“如果没有错的话,你现的是苏?”
梁政雨点点头:“没错,我也是这样想的。”
林文棠目光闪烁,沉吟片刻,开口道:“我晕过去多久了?”
“这里昏暗,分辨不出白天黑夜,过去几时我也不清楚。”
“这些药呢?”林文棠随手拿起一盒,上面的英文字母他根本认不得,又放下了。
“我找了很久,只现两片消炎药。而且已经过期了……”
林文棠一听,不由呆了下,逗趣般地说:“那梁先生是把过期的消炎药喂给我咯?”
梁政雨赶紧解释:“没。”“你,你高烧不退,我实在没有办法,所以就只能……”他看了看林文棠,想起见他的第一面,自嘲似的笑了声。“对不起啊,要是现在有一块巧克力就好了。”
听他这样讲,林文棠很快就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了。那股难以描述的感觉直冲心底,在那装着林落英和父亲母亲的心里,有一块逼仄的地方,飘来一片潮湿又躲不掉的雾。
一时间,林文棠的情绪像洪水决堤,口中咸得齁人。他拽下梁政雨湿润的衣裳,将他拉到自己身前,骂道:“白痴啊!你不要命了吗?我死了又怎么样,死了就死了,你为什么要为了我做到这种地步?我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
梁政雨讷讷地,看着他不说话。
林文棠更气了,揪着他的衣领,“你说话啊!”
听他讲话带着哽咽,梁政雨这才开口,说:“我尝试着幻想,如果我失去了你,我会感觉到愧疚,不舍,心如空城。如果是我独自活着,无论身处在什么地方,我会恨我自己。我想要你活着,健康的,我只有这样的想法。”
“所以你为了给我退烧,跳进了那口井中,将自己打湿了当作冰块吗?”
梁政雨咬了咬唇,听着身后的药瓶的漏水声,抬手抹掉了林文棠眼角的水珠,眯着眼,笑着说:“呐,降温是有些麻烦,不过,我可没白痴到跟尸体泡在一块。”
他这话听得叫人流泪。林文棠出细细的呜咽,又倔强地忍住,在灯光照不见的阴影处,他狠狠抓起梁政雨的手臂咬了一口。
林文棠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梁政雨觉得很欢喜。
“在华亭的姑姑给家里寄过一封信,这是我头一回见到维港的夜景,就在信的明信片上。我住过比地下室还烂的房子,有时候觉得呼吸好像了霉,这里的雨随时会将我冲进排水管道。后来,姐姐嫁给了一个香港人,我也从那间类似集装箱的房间搬了出来。我拿着名片找到阿展,有了一份体面的工作和我认为的不错的工资。”林文棠顿了下,目光挪到梁政雨的脸上。他没想到他还能活这么久,而且越来越不甘心死掉。
林文棠不喜欢落雨天,又庆幸那晚是个落雨天。
这件事始终难以启齿,追根究底,他无法面对善良的梁政雨,只好说:“我没你想的那样好,其实……我做了许多坏事。”
他低下了头。胆怯,懦弱,林文棠在心里嘲笑着自己。
“知足常乐,如果生一件事足够让你欢喜,那就是对的。没有谁比我们更倒霉的了,但是现在不是很好吗?所以我拜托你以后不要再轻贱自己的性命了,最要紧的是你,就当这里是噩梦一场。”
不得不说,梁政雨这番话让林文棠沉闷的心情明朗起来,他立即拾起书,道:“梁先生说得没错,那就赶紧结束这场噩梦吧。”
现在,他们终于有足够的时间,足够安全的环境,看完修女苏记下的关于赵恩慈的事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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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书有一半的内容都在记录赵恩慈的生活起居,包括每日几点起床,吃药,治疗效果。”林文棠将照明灯放在身侧,一面念着上面的文字,一面将自己的外套脱下递给梁政雨。
梁政雨脱去湿衣,问:“有现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林文棠摇摇头,将夹在书中的照片拿起来仔细端详几秒,翻到下一页,指着被圈起来的一处问:“梁先生,这一句英文是什么意思?”
梁政雨探过头,默了默。“这是治疗精神分裂症和妄想障碍的药品名称。”说着,对另外一行的英文翻译道:“林医生的诊断:症状表现明显,患者性格敏感多疑,不信任,有自我伤害倾向,焦虑暴躁,脱离现实,决定使用药物注射治疗。”
“你看,这里还有一句已经被涂黑的字。”林文棠将这一页拎起来,透过灯光,隐约能看清上面的内容。
梁政雨跟着靠了过来,冷冰冰的脸贴着他的头,眨眼时睫毛偶尔刮蹭到林文棠的颧骨,他挤了挤,说:“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