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裴在极度的紧张中听到他嘲弄的笑,随即天旋地转,被甩下了王座,匍匐在地。
“噌——”
王座后那颗栩栩如生、裂口欲衔的巨大龙头嘴中,插着一把雪白的长剑。
魏明缓缓转身,背光的脸徐徐露出漠然的全貌,他四平八稳地坐上去,双手搭在玉砌手扶上,头顶悬着一把剑。
得见天日姗姗赶来的朝臣跪倒在地,山呼“王上”。
在又一场清洗中,魏明王袍加身,结束了这场转瞬即逝的闹剧,立刻着手调兵遣将。
魏闾在狱中自请前往,但求战死赎罪。
魏明应允,魏闾无兵可领,持调符单枪匹马赴边地调兵。
谢老将军年迈,魏明本不愿让他奔波,不想陈修枚的死讯传来,前线危急,随六万魏军回城的副将潘薇悲愤交加,请求前往。
魏明又提拔了几位将领,帅印再度交到谢将军手中。
有人提报楚军动向,认为楚公子畏罪潜逃,楚人之心不得不防。
魏明尚在丧期,彻头彻尾地白了一身。
他思忖片刻,笔头敲打在砚台上,又问了齐燕动向,把当务之急定在赵王身上,暂时不宜分心。
韩王得了魏明画押的五座边城,也不再做纠缠,即刻退兵稳固国事。
等魏明从多如牛毛的国事中回过神来,魏菱已在门外等候多时。
她亦是一身缟素,望着茫茫远方,立成一道孱弱的光影。
魏明见她面无血色,训斥道:“怎么无人通报?”
魏菱扭身过来,“大王别怪他们,是我吩咐的。”
“王姐进来说话吧。”魏明回到座上,侍人给魏菱递上暖手,奉上茶汤。
姐弟俩的表情是如出一辙的寡淡,魏菱扫了左右一眼,魏明会意,挥挥手遣退了侍人。
“大王,陈将军……还有多久能送回安邑?”
魏明的手肘压在帛书上,上面记述了前线的惨烈,陈修枚身中数箭,跪地抱旗而死。
她一倒,大魏的军旗也轰然坠地。
“我……寡人不知,”魏明扶着额角,艰涩道:“前线战况危急,且战且退,兴许……就地掩埋也未可知。”
魏菱未施粉黛的面容上凄丽婉转,那双灰暗的眼珠忽左忽右,半晌后再次接受了斯人已逝的事实。
她的额边有一绺半长不短的头,堪堪被别在间。
“陈家宗祠会替她置牌放棺,”她从袖间取出一个小小的绣囊,放在魏明手边,跪在他面前,“我等不到她回来了,长清,我求你,把这个放在她棺中,我怕她会认不得我。”
魏明的身形一滞,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绣囊,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
他面色难看,单膝跪在她身前,撑着膝盖垂头道:“王姐,你……”
魏菱轻轻摆头,“是我慕恋她,她不知道,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
“我想做她的未亡人,”她紧紧攥住魏明的袖角,仰脸挣扎道:“就这一次,长清,你成全我好不好?”
魏明擦去她的眼泪,他在又一个求而不得的女人脸上,看到了母亲的影子。
他抱住魏菱,抱住那个没来得及抓住的影子,“燕国……我们不去了,不嫁了,不嫁了。”
魏菱知道他与父王不是一类人,却也不敢奢想能听到这样的宽慰,拍着他的后背大逆不道地浅笑道:“长清若能做我的父王就好了。”
“我知你难处,我也就这么一个心愿,魏国……我大抵是回不来了,”她安息般地闭上眼,靠在他肩头,两人苍白的衣摆同气连枝,“我不让你为难,长清,成全我吧。”
魏明在她嶙峋的后背上松开手,怔然良久。
纱窗外透进白惨惨的亮光,他看着被自己湮没的、魏菱的影子。
他已是魏王。
“好。”
“寡人……成全你。”
第55章新王
南雁北归,从连日徘徊不去的黑云底下展翅荡去。
魏明一身素服,孑然立在东苑门前。
平日靠在石墩上打盹的侍卫没了踪影,门檐下的沙土卡在门缝与石隙间,朱红的门扉不知何时褪成了残破的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