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等人陆陆续续的爬起来,脸上多少都露出无奈的神色。角落里,几名报刊记者或是奋笔疾书,或是直接撑着画板勾勒线条,显然要把此情此景尽快刊印出去,彰显秦王的德行和谦恭。
王猛亦步亦趋,走入议事堂内,朗声说道:
“天下百官、万民,且期盼秦王能继承皇位,肇建四极,请秦王应允!”
“本王一心为公、匡扶社稷,怎能有此二心,否则百年之后,又有何颜面去九泉之下面见历代先帝、面见我杜陵杜氏列祖列宗!”杜英怒声回答,“此事休也再提!
为表忠心、避免陛下猜疑,本王即刻前往长安视察,待此风平浪静也!”
杜英这一番话,似乎还真的是情真意切,毕竟杜家的先祖杜武库就是中朝的中流砥柱,一人挑文武,为中朝的征伐和稳定立下了汗马功劳。
所以秦王此时继承先祖之遗愿、追随先祖的脚步,并没有什么问题。
而前往长安,更是有躲避嫌疑的意思,我连皇帝的面都不见了,小皇帝总不能还要禅让吧?
因此杜英的这番话加上这种行为,足以让不少人真的相信,秦王对于皇位没有什么兴趣。
这是忠臣呐,是千百年一遇的圣贤啊!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诸葛武侯和他相比,格局都小了。
不过这些拜倒的中高层官员们,心知肚明,秦王前往长安,是因为夫人要临盆了。
一出戏演完,外面的人陆陆续续的散了,当然后续还会有源源不断的劝进奏章送进来。
别说这院子里的了,就算是没有资格站在这里的低级官吏,只要稍微有点儿脑子的,都知道这是在走“三请三让”的流程。
而在这个过程中,要的就是百官和万民争相劝进的效果,最好再配上一些祥瑞,从而让杜英“不情不愿”的走上皇位。
所以抓紧写奏章劝进,是必修课,另外动百姓、进献祥瑞,那就是各自有各自的琢磨和打算了。
祥瑞这东西,官吏们其实心知肚明都是怎么回事。
杜英也知道入乡随俗的道理,所以只是叮嘱王猛:
“祥瑞可以有,但是不要太多了,造造声势就行了。”
王猛微微颔,旋即笑道:
“现在有了报纸,估计下面人也不会在这上面做文章了。”
毕竟制造祥瑞,主要还是为了煽动舆论、引爆民情。
对于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百姓们来说,皇帝是谁坐,他们其实并不怎么关心,只要能够减免赋税、让大家温饱,那就是好皇帝。
所以好皇帝没了,他们会感到惋惜,但新的皇帝继位,他们也不会多说什么,那是自己一辈子无法想象和抵达的高度,说之何用?
因此就需要祥瑞之类的东西来辅佐,让百姓们人人吃瓜,同时意识到,新的皇帝是得到上天认可的,那我们也得抓紧拥护之。
但是现在的杜英倒是不需要面对这样的问题,因为关中报纸的存在,早就已经让百姓形成了对报纸的依赖,也愿意读书看报,从而参与到对国家大事、新朝新政的探讨之中。
街头巷尾、田间地头上,经常看到身着布袍的书生,甚至是刚刚下学的孩童,拿着报纸念给周围一圈人听。
所以很快,这天下各个角落就会知道拥有着不世功勋的秦王严词拒绝了陛下的禅让。
秦王这是德行兼备啊!
若是他不适合当皇帝,那还有谁适合当皇帝?
因此不需要各种伪造的祥瑞,只是报纸图文并茂的渲染和煽动,就足以让百姓愿意追随他们的父母官们,一起上奏劝进,到时候地方报纸上再把这种集会也报道一下,彰显官民一心、上下一体,那岂不是比直接捏造出来一个祥瑞来的靠谱?
这些官吏们,也都懂得选择最合适的、秦王最中意的方法。
第两千章她是何家姑娘
长安城。
夕阳西下,炊烟袅袅。
谢道韫坐在安乐椅上,肚子已经挺得很高。手捧着小腹,她正闭目养神。
郗道茂坐在她的旁边,手里捧着报纸,细声细气的念着上面对于秦王辞让陛下之请的报道。
“有了这报纸,夫君的一举一动都能够为天下所知,估计用不了多久,他的桌案就要被劝进的奏章给淹没了。”谢道韫微笑着说道。
郗道茂却摇头:
“夫君已经往长安来了,承受这个痛苦的显然是殿下。”
“那丫头啊······忙一点儿也好,陪着夫君这么长时间,总归是要把夫君让给我们两个做姊姊的了。”谢道韫回答,“茂儿妹妹也已经等着急了吧。”
“哪里有!”郗道茂面红耳赤。
“你已经不是一次对着夫君的画像呆了,若是不承认的话,小心余把这件事告诉夫君。”谢道韫打趣道。
“好姊姊,我错了。”郗道茂抓住谢道韫的手,摇了摇。
谢道韫看着这个如今也是一支笔杆子能够搅动天下风云、评判是非对错,甚至还有了一群书迷的纤弱女子,如果不仔细看,哪里还能看到昔日弱柳扶风、自怨自艾的影子?
夫君改变了世界,也改变了我们。
夕阳洒在身上,已经少了许多热量,属于夜晚的寒气正不可遏抑的从青石板的缝隙之中升起,谢道韫半睡半醒,迷迷糊糊之间,感觉到有人重新握住了自己的手。
粗糙、坚定且温暖,驱散晚风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