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的口吻听起来会有些冷漠,其实不是他想冷漠,实在是他心里太乱,于是想尽可能显得平静,其实他心里也很慌的。
他一个现代人,总不会认为男人喜欢男人有什么问题。
且在大昭,由于贵族们荒淫、猎奇起来没有底线,大家对男男的接受度也还可以。
只不过大家似乎并不把它看□□情,只当是贵族们的一种享乐方式。毕竟贵族们的所有欲望都被长时间、高强度地满足过,于是想养养男宠,图个新鲜刺激罢了。
所以阿洵也只是“荒淫”、猎奇而已吗?
如果是,他可能真的会有些失望。毕竟他觉得无论是男女之间也好,男男之间也好,感情都值得被认真对待,不希望阿洵成为一个会玩弄感情的人……
而姜洵只觉得季恒不太对劲,像是不大开心,于是两手捏着扇柄,一时不知还要不要送。
他看着季恒手中那一把洁白的、毛茸茸的白孔雀毛羽扇,连扇柄都是用上好的白玉制成。下面吊着的红玛瑙坠子,正随季恒左右转动的扇柄,而活泼地甩来甩去。
他莫名便觉得自己花一吊钱在街边买来的这一把,实在是有些拿不出手,便默默塞进了袖子里。
察觉了这小动作,季恒才回过神来,发现阿洵手中拿了一把自己从未见过的羽扇,便问道:“那是什么?”
“没什么。”姜洵道,“就是一个丑东西。”
羽扇太大,塞不进袖袋,他便放进了袖袍内。而没一会儿,那羽扇便又不甘心似的掉了出来,像是很不服?
姜洵便又一巴掌拍了回去。
季恒便道:“这不是挺好看的?拿来给叔叔看看。”
姜洵这才把扇子递给了季恒。
季恒前前后后地看了,道:“很好看啊。”说着,轻轻扇了扇,“还很香,是你自己买的吗?”
姜洵有些半信半疑,但听叔叔说好看、很香,便又稍许找回了点自信,道:“叔叔喜欢,那便送给叔叔。这是上回陪姜沅出去玩儿,在街边随手买的。那商贩说,这扇子用的是鹤羽,下面吊的是颗翡翠珠子。”
鹤羽?翡翠?
季恒有些惊呆了。
他很想问一句,阿洵,你是不是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鸡,它通体也是白色的。
这珠子,显然是西域的琉璃珠子,只不过如此翠绿的颜色,他的确也没在市面见到过,所以阿洵会看走眼倒也情有可原?
可若是真翡翠,谁又敢拿到大街上去卖?就这么一颗,便已是价值不菲了,阿洵这是被富贵限制了想象力吗?
而刚想教教阿洵这世道“人心叵测”,姜洵便道:“其实这扇子,我是专程买来送叔叔的。那天在街上看到,我觉得很好看、很适合叔叔,便买下了。只是刚刚忽然又觉得有点拿不出手……叔叔真的喜欢吗?”
听着这些话,季恒一边扇扇子,一边缓缓点头,有种“同手同脚”般的不协调感,说道:“喜欢。当然喜欢了。”
姜洵一下子又开朗了,看着那扇子被季恒拿在手上的模样,忽然又觉得,其实也挺好看的,却又道:“但我听说,鹤羽、翡翠也有真有假,也不知这是不是真的?”
季恒看着姜洵这模样,实在不忍心泼他冷水,便说道:“应该不会是假的吧?我看这成色看起来这么好……”
姜洵道:“那就好。不过这些小商贩每日起早贪黑,也很不容易,也只是为了糊口罢了。若他真骗了我,那我也当是赏他的了。”
季恒这才想到,那小商贩又说是鹤羽、又说是翡翠,想必也骗了阿洵不少钱,但阿洵身上应该是没有钱的。
这才又想到,他那日叫阿洵带表弟出去玩,竟忘了给他钱!
哦对,还有那风铃!
他看向姜洵,小心翼翼道:“那个阿洵,你身上是不是……没有钱的?”
听了这话,姜洵沉默了许久。
过了片刻,又沉默了许久。
而正沉默得无地自容,姜洵终于开口道:“我其实问阿姐借了点钱。”
他也想和叔叔谈谈这话题,尤其最近。但想着叔叔治国、治家都很不容易,便一直没有开口。
那日买完羽扇回来后,他把剩下的八十多钱,和之前买风铃剩下的十来个铜板凑了凑,刚好凑成一吊还给了姜沅。
只不过他每次找姜灼拿钱,都说是“借”,却不知这钱要怎么还上。
虽然姜灼是一方豪强,腰缠万贯,根本也不会在意这点小钱,但毕竟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说了是借,那就得还。
他深沉道:“叔叔,我每月能不能支一笔钱自己支配?如果不行的话,叔叔能不能先给我点钱,我先把阿姐的钱还上,以后便不再借了。”
季恒关切道:“你借了阿灼多少钱?”
姜洵道:“三百钱。”
季恒沉默片刻,忽然道:“……对不起!”说着,倏地掉下两滴泪。
姜洵吓到了,忙抬头去看。
季恒连连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说着,抽出帕子擦眼泪。
他只是觉得,齐王殿下开口问人借了三百钱,这件事听着实在有些心酸了。
他也觉得,自己这当叔叔的太不称职,居然完全没有考虑到阿洵也已经大了,也会有出门社交的需求,身上得有点钱。
他呼了一口气,说道:“对不起,是叔叔考虑不周,是叔叔不好……叔叔明日便同家令说一声,让他每月拨给你……”他想了想,说道,“两千钱,这样可好?”
两千钱?
姜洵有些暗爽,说道:“谢谢叔叔。”
季恒又在想,自己又算什么呢?明明阿洵才是齐王,他若是想,便是把公帑里的钱都挥霍出去,又有谁能拦得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