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我也已经转达了。”云渺山人胸有成竹道,“山上住了只老虎,不知何时要下山吃人。你们想上山猎虎,那自然是要等老虎最虚弱时下手,否则便是去给人送菜!若是老虎病死了、老死了,只留下幼子,那更是再好不过了。”
“这是一个时机,而还有一个时机,便是在老虎下山时,你们得联起手来共同防卫。无论老虎要先吃哪一个,另一人最明智的选择,都是帮此人一起对抗老虎,这是唯一的胜算。此时若是袖手旁观,等老虎要吃自己时,便连个帮手也没有了,是这意思吧?”
季恒觉得师父这比喻很有趣,笑道:“没错。”
“那我传达得很清楚!”
他这回在吴国,只单独与吴王、郎群两个人碰了面,这也是季恒交代过的。季恒的心思自然要保密保密再保密,越少人知道越好。
不过听下来,吴王那些心腹门客在此事上的态度也并不一致。
有怂恿吴王先下手为强,现在就打朝廷一个措手不及的,也有劝吴王先做好万全准备,而后静待时机的。
云渺山人用了完枣糕,拍了拍手上的残渣,说道:“我同那位郎公,私下里也做过交谈,他也认同你说的这两个时机,便是唯二最好的时机。吴王原先也有所摇摆,还是有些意气用事,但也很快被我们说服了。他身边有郎公稳着,你就放心吧!”
如此一来,季恒与吴王便也达成了一致。
他又问道:“那吴王还说什么了没有?”
“还真有!”云渺山人道,“总之吴王那边的态度是,哪怕没有齐国,他自己也是要动手的。多了个朋友,他很高兴,深思熟虑过后,又托我转达你两件事。”
季恒抬眸望向了师父,问道:“何事?”
“这第一件事是件好事,吴王送了笔生意给你。”云渺山人道,“你知道吴王不仅铸币,他还煮盐,全天下最赚钱的生意都让他给碰上了。他那儿有个大盐商,年年都从他那儿拿货,名字叫汤谷。”
“汤谷我知道,”季恒道,“他手中攥着淮南、衡山、汝南那一片的市场,那里的食盐几乎是他在垄断。”
“好像是挺厉害!”云渺山人道,“总之,吴王把这生意送你了,让汤老板往后都从你这儿拿货。他那儿一年的需求量,说是在十万石左右。”说着,看向了季恒,不知这十万石是个什么概念?
季恒知道吴王这是在送钱给他,为的是让齐国投入备战。
他拿出算盘一拨,说道:“这笔生意若是能落袋为安,每年便至少能给我们带来两千万钱的利润……”他沉思片刻,看向了师父,“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尽快派人去与汤老板细细接洽。这是一件,那还有一件呢?”
“这还有一件,”云渺山人道,“与先齐王有关。”
阿兄。
季恒预感此事会与阿兄的死因有关,不知为何,明明已知晓答案,却还是有些不敢直面。
他握紧了茶杯,握得指节微微泛白,顿了顿,有些茫然地望向了师父,问道:“是何事?”
云渺山人道:“吴王让我转达,说四年前有过这样一件事。”
那年年底,先梁王被人告发了数十条罪名,满朝文武皆知,陛下是断容不下梁王了。
梁王闻得风声,躲在封国没敢去朝觐,又再度触到了天子逆鳞。
那日在长安,陛下与众兄弟宴饮,宴会级别很高,所到之人不是诸侯王,便是班将军、萧君侯之流的头号外戚。
陛下提到此事非常生气,又饮了些酒,便当场发作,叫班将军立刻出兵,到梁国逮捕梁王当场处决,也不必带到长安来了。
大家以为陛下正在气头上,便纷纷劝阻,可陛下却越讲越怒,把虎符也扔给了班将军。
大家逐渐意识到,陛下不是气糊涂了。
而恰恰相反,陛下非常清醒。
他装作气糊涂了的模样,其实心里比谁都冷静。
而等生米煮成熟饭,梁王人头落地,陛下也能后悔说那日真是气过了头,再安抚一下梁王的遗孀,面子里子便都保住了。
“当时的局面非常僵,大家都意识到梁王已经保不住了。谁再求情,谁恐怕便要给梁王陪葬。”
季恒浑身随之一颤,感到了彻骨的悲凉,浑身扑簌簌发颤。
梁王是幼弟,阿兄一直很疼爱梁王,陛下要杀梁王,阿兄又怎能忍住不求情呢?
云渺山人继续道:“而先齐王膝行向前,又拦住陛下给梁王求情,说梁王年纪还小,至少饶他一命,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之后的事,吴王便也不太清楚了。
不过听闻,在先齐王启程回齐国的前一日,陛下又单独召见了先齐王。
二人谈了什么,门外守职的郎卫、宦官谁都不敢放消息出来。不过据说,两人谈了许久许久,从宣室殿走出来时,先齐王面色十分沉重。
他掉了荷包在地上,捡到的宦官唤着先齐王追了他许久,先齐王也没有听见。
再然后,先齐王便在回齐国的途中突发意外,坠山身亡,享年三十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