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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陌生的星空（第1页）

苍白的迷雾，如同最厚重的帷幕，包裹着“龙渊”舰队，也吞噬了所有来自“外界”的感知。时间在这片绝对的同质与寂静中，仿佛失去了标度，只剩下引擎低沉的嗡鸣、生命维持系统稳定的气流声，以及每个人胸膛内，那因未知与重压而略显急促的心跳，成为确认自身尚且存在的唯一坐标。

然而，这令人窒息的苍白并未永恒持续。

“昆仑”号舰桥，主传感器阵列的监控屏幕上，那原本均匀得如同死亡本身的苍白色背景噪声频谱，开始出现极其细微、却无法被忽视的脉动。并非杂乱波动，而是一种低沉、缓慢、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起伏，如同沉睡巨兽悠长的呼吸，又像某种覆盖天地的庞大机械，在遵循着亘古不变的节律运行。

“检测到环境参数生周期性、定向性变化。”安卿鱼紧盯着数据流，声音在绝对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环境灵能浓度，以大约三十分钟为周期，呈波浪式升降，升降幅度约±。重力参数……出现难以解释的、持续且均匀的微弱增加，增加方向……非指向下方海床，而是指向我们前进方向的斜上方。另外，光学传感器捕捉到，前方迷雾的‘不透明度’正在以相同周期，生极其微弱的变化。”

“像是一层……正在缓慢变得稀薄的‘蛋壳’？”绍平歌皱眉，手指无意识地在臂刃的冰冷表面上摩挲。

“‘伏羲’，尝试以灵能脉动频率为基准，重构外部空间模型。”王磊命令道。在缺乏一切传统参照物的环境下，任何规律的波动，都可能成为新的“灯塔”。

“模型构建中……基于灵能脉动相位与重力异常矢量叠加分析……”全息战术图上，那片代表未知的苍白色，开始被注入极其模糊的、不断演算的轮廓线条。线条起初混乱，但随着“伏羲”纳入越来越多的周期数据，一个令人震撼的、乎想象的图景，开始如同显影般，在众人面前缓缓浮现。

那并非他们潜意识中预期的、隐藏在迷雾后的海洋或大陆。

先“显现”的，是天空。不，或许已不能称之为“天空”。那片笼罩一切的苍白，在模型中被剥离、淡化，露出其后深邃到令人灵魂颤栗的虚空底色。那是一种比最黑暗的宇宙深空更加纯粹、更加沉重的“黑”，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与希望。而在这无边的黑暗底色之上……

星辰。

但不是故乡的星图，不是任何人类天文学家曾经观测、记载、乃至幻想过的星空。

巨大、妖异、散着非自然光芒的“星辰”，如同神只随手洒落的、未经打磨的粗糙宝石，镶嵌在黑暗的天幕上。它们的光芒并非稳定的银白或金黄，而是不断变幻的暗金、苍白、锈红、乃至带着不祥意味的淤紫色。这些“星辰”的排布，也毫无银河旋臂的自然美感，而是呈现出一种充满几何强迫症的、冰冷而对称的图案——巨大的圆环、嵌套的多边形、笔直贯穿虚悬的光带……仿佛是一张被至高存在以理性与威权强行绘制而成的、充满“秩序”感的星图。在这张星图的核心，一个由数颗最亮、也最苍白的“星辰”构成的、类似“冠冕”或“御座”的图案，散着无与伦比的、冰冷的辉光，其光辉仿佛具有实质的重量，即使隔着模型与厚厚的迷雾，也让人感到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想要低头俯的压迫感。

“这……就是奥林匹斯神系所见的‘星空’？”周平上校仰头看着那完全陌生的星图，声音干涩，“或者说，是赫拉‘秩序’权柄，在更高维度上的……投影或定义？”

“不止是投影。”林七夜凝视着那颗最亮的、位于“冠冕”中央的苍白星辰，他的“凡尘神域”传来了极其微弱、却清晰无误的警示——那星辰散出的，不仅仅是光，更是一种覆盖性的、对“无序”与“异端”充满排斥的规则力场。“它在那里，不仅仅是被‘看到’，更像是在……注视着这里的一切，定义着这里的‘正确’。”

紧接着，在“陌生星空”的“照耀”下，大地的轮廓也逐渐在模型中清晰。

那并非众人熟悉的、蔚蓝星球上的任何一块大陆。其形状怪异，边缘并非自然的海岸线，而是呈现出一种被强行切割、规划的、充满直角与弧线的几何形态。大陆表面，不再是苍白的迷雾，而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粘稠的、介于暗金色与灰白色之间的、仿佛凝固的、均匀的“光质”。这“光质”覆盖一切，勾勒出平原、山峦、河谷的起伏，但其质感绝非泥土或岩石，反而更像是……固化的、带有特定倾向的神性能量场。

在这片“光质大陆”的某些关键“节点”上——通常是几何图形的中心、几条“光流”交汇处、或地势的“极点”——模型勾勒出了一些巍峨的、散着远周围环境能量强度的巨型结构虚影。它们形态各异，有高耸入“星”的阶梯状金字塔，有横跨“山谷”的巨型拱门，有盘踞“山顶”的、有着无数整齐孔洞的蜂窝状堡垒……无一例外，都散着冰冷、辉煌、不容置疑的“秩序”与“永恒”气息。而在大陆的极深处，模型显示出一片无法探测具体细节、但能量反应凝练到令人恐惧的、如同黑洞般吸收着周围所有“光质”与规则的绝对黑暗区域。那里，仿佛是这片“神国大陆”的“心脏”或“王座”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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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海洋，没有绿色，没有河流（除了那些仿佛能量输送管道的“光流”），甚至没有“云层”与“大气”的明显概念。这就是一片完全被“神性秩序”所定义、所统治、所固化的……概念性疆土。

“我们……在哪儿？”一位年轻的雷达员喃喃道，声音中充满了迷失感。故乡的星空、蔚蓝的星球、乃至刚刚穿越的那片污浊的海洋，此刻都仿佛成了遥不可及、褪色泛黄的梦境。

“‘伏羲’，基于当前星空特征、大陆几何形态，与数据库内所有关于奥林匹斯神国、希腊神话地理、及相关高维空间理论进行匹配。”安卿鱼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匹配中……匹配度低于。但根据星图‘冠冕’图案与已知赫拉神权象征（冠冕、权杖）的象征学关联度，结合大陆能量场‘秩序’属性强度，及‘金苹果’获取的赫拉神力特征吻合度……初步推测，当前所在区域，为赫拉神国概念疆域之‘外层投影’或‘秩序辐射区’。并非神国本体，而是其力量与规则对外部世界进行‘定义’与‘格式化’后形成的缓冲带或前庭。”‘伏羲’的推论冰冷而惊心，“我们所见之‘星空’，是赫拉权柄定义下的‘规则天象’。所见之‘大陆’，是受其秩序力量深度浸染、改造后的‘概念地形’。此处一切物理常数、能量法则、乃至时空感知，皆与吾等原生世界存在根本性差异，并受到神国核心意志的持续影响与微调。”

“也就是说，从我们穿过那片‘苍白’，踏进这里的第一步起，”王磊缓缓开口，目光穿透观察窗，仿佛要穿透那正在实际视野中也开始逐渐变薄、稀散的迷雾，直视那片陌生的星空与大陆，“我们呼吸的每一口空气（如果还有空气），感受到的每一分重力，看到的每一颗‘星辰’，脚下（如果有着陆点）的每一寸‘土地’，都已不再是‘自然’的馈赠，而是……赫拉意志的延伸，是她所定义的‘秩序’的一部分。”

他顿了顿，声音在寂静的舰桥中，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冽与坚定：

“这里，是神的‘家’。”

“而我们，”

“是未经允许，携带着‘混沌’与‘变数’，闯入此间的……不之客，也是……掘墓人。”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舰体外的苍白迷雾，终于稀薄到了某个临界点。如同舞台的幕布被缓缓拉开，那片被“伏羲”模型推演出的、令人窒息的景象，以最原始、最直观、也最具冲击力的方式，轰然撞入了每一扇观察窗，每一个传感器，每一双眼睛，每一个灵魂！

黑暗的、镶嵌着妖异几何星图的苍穹，无边无际地笼罩下来。那些“星辰”的光芒冰冷而真实，将舰队的钢铁装甲涂抹上非人间的色泽。下方，那片由暗金与灰白“光质”构成的、几何形态的“大陆”，无边无垠地延伸向视野尽头，其上那些巍峨的巨型结构，如同墓碑，又如同神只冷漠的注视，沉默地矗立。一种宏大、古老、冰冷、且充满绝对排他性的“秩序”感，如同实质的寒潮，穿透了舰体装甲与力场防护，渗入每个人的骨髓。

没有声音，没有风，没有生命活动的迹象。只有绝对的、被神性定义的“静”与“序”。

舰队仿佛变成了漂浮在这片凝固画卷中的、微不足道的、不和谐的墨点。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一时失语。就连最沉稳的老兵，最理性的科学家，此刻心中也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有对未知的恐惧，有对宏大存在的渺小感，有对故乡与“正常”世界无比深切的眷恋与乡愁，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激到极致的、混杂着悲壮与决绝的反抗意志。

是的，这里是神国。是神只定义的秩序疆土。

但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