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容丹”可能减产的风声,如同在滚油里滴入冷水,让本就暗流涌动的局势瞬间炸开了锅。曹炳仁之流抓耳挠腮,四处打探确凿消息;京城权贵府邸的后宅,隐隐传来贵妇们担忧的叹息;连带着黑市上“玉容丹”的价格,又悄无声息地向上窜了一小截。
然而,就在这由“美丽”引的骚动尚未平息之际,一道更加突兀、尖锐且恶毒的消息,如同裹挟着冰雹的乌云,骤然笼罩了京城,其矛头精准而凶狠地刺向了早已被世人遗忘在角落的名字——慕容晚晴,以及她背后,远在边关、手握重兵的靖西侯府。
这消息并非通过市井流言传播,而是以一种更正式、更阴险的方式浮现。先是几位平日里并不起眼、却与太子门下过从甚密的御史,在看似寻常的朝会上,联名上了一道奏章。奏章中言之凿凿,称已故安国公府嫡女慕容晚晴,其生母、前靖西侯独女慕容氏的嫁妆,当年入库安国公府时账目清晰,然多年下来,其中部分珍贵田产、铺面收益去向不明,且有证人隐晦提及,部分嫁妆可能被靖西侯府以“代为保管”之名暗中挪用,甚至变卖,中饱私囊,严重损害了安国公府的利益。奏章最后,义正词严地请求朝廷彻查此等“侵吞嫁妆、有辱门风”之行,以示公允,维护纲常。
这道奏章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瞬间在朝堂内外引起了轩然大波。
慕容晚晴是谁?是三年前那个在太子大婚夜“羞愤自焚”的可怜女子,一个早已被时间尘埃覆盖的名字。此刻被突然翻出,而且是以如此不堪的方式,连带其母族被推上风口浪尖,其用意,耐人寻味。
“无耻!卑鄙!欺人太甚!”
靖西侯府在京城的别院内,须皆白的老侯爷接到八百里加急传书,看清内容后,气得浑身抖,手中那根伴随他多年的紫檀木拐杖“咔嚓”一声,重重顿在地上,竟将一块上好的青石板敲出了裂痕!他脸色涨红,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
“我靖西侯府,世代忠烈,镇守边关,满门热血洒在疆场!我女儿……我苦命的女儿……”老侯爷声音哽咽,虎目含泪,“她带去的嫁妆,哪一样不是她母亲精心准备,哪一笔不是清清楚楚!是慕容峰那个昏聩之徒,是那毒妇柳氏!是他们!是他们贪墨霸占,害得我女儿在府中举步维艰,最后更是……”
后面的话,老侯爷悲愤难言,猛地一阵咳嗽,几乎喘不上气。侯夫人连忙上前替他抚背,自己也是泪如雨下,拿着帕子的手抖得厉害,泣不成声:“我苦命的儿啊……人都没了三年了,为何还要让她死后不得安宁,为何还要如此污蔑我们侯府……”
世子(慕容晚晴舅舅)此刻虽也是怒火中烧,目眦欲裂,但他尚存一丝理智,强压着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愤懑,扶住老父亲,沉声道:“父亲息怒!母亲保重!此事绝非偶然!妹妹之事已沉寂多年,为何偏偏在此时被翻出?还牵扯上嫁妆?这分明是有人故意构陷,其心可诛!目标,恐怕不仅仅是我靖西侯府的清誉!”
老侯爷猛地抬头,眼中精光爆射:“你的意思是……”
“太子,或者三皇子!”世子咬牙切齿,“他们争斗日趋激烈,我靖西侯府手握兵权,态度不明,怕是有人想借此机会,要么逼我们站队,要么……就是想试探,甚至逼出与晚晴相关的人或事!”他想到那个“已死”的外甥女,心中一阵抽痛,更有一股寒意升起,若真是为了逼晚晴……那背后之人,心思何其歹毒!
“查!给老夫动用在京城所有的关系,查!到底是谁在幕后主使!还有,立刻上书自辩!我靖西侯府,绝不容人如此污蔑!”老侯爷怒吼,声震屋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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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道来自京城的惊雷,自然也以最快的度,通过“风部”构建的严密情报网,传到了远离权力中心的黑水镇,递到了冥月(慕容晚晴)的面前。
陈掌柜汇报此事时,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侍立在一旁的春华和秋实更是瞬间屏住了呼吸,两双眼睛紧紧盯着自家主子。她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已故的慕容夫人是主子心中最深的一道伤疤,是支撑她一路走来的重要执念之一。如今这伤疤被人以最不堪的方式血淋淋地揭开,还泼上了污水……
冥月正在翻看“济世堂”本月收支账册的手指,在听到“慕容晚晴生母嫁妆”、“靖西侯府侵吞”等字眼时,微微一顿。她没有立刻抬头,指尖停留在某一页上,仿佛凝固了一般。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更衬得室内气氛压抑。
春华敏锐地察觉到主子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冰冷,那是一种内敛到极致,却足以让周围空气都冻结的寒意。秋实则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脸上满是愤慨,只待主子一声令下。
良久,冥月缓缓合上了账册,出轻微的“啪”声。她抬起头,脸上并无想象中的暴怒或悲痛,反而是一种极致的平静。只是那双平日里清亮睿智的眸子,此刻幽深如古井寒潭,看不到底,唯有丝丝缕缕的冷意渗透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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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甚至极轻地笑了一下,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呵……清查嫁妆?羞辱母族?南宫琛……倒是难得,做了件‘提醒’我的好事。”
她之前一直将重心放在积累资本、构建势力、应对商业和武力上的觊觎,对于安国公府那边的旧账,本是打算待时机更成熟时,再连根拔起,彻底清算。没想到,太子南宫琛竟主动帮她掀开了这个盖子,虽然方式如此恶毒不堪。
这一招,确实戳中了她的肺管子,也精准地踩在了靖西侯府的痛脚上。太子未必真的确信她慕容晚晴还活着,但他这一石二鸟之计可谓狠辣:一方面,能极大打击、羞辱手握兵权却态度暧昧的靖西侯府,逼其表态或自乱阵脚;另一方面,无论“慕容晚晴”是死是活,只要动她最在意的人和事,就有可能逼出与之相关的、隐藏的力量——比如,一直暗中追查此事的靖西侯府旧部,或者,那个与靖西侯府世子楚瑜关系密切、神秘莫测的“晴先生”?
“主子,此事定是太子手笔!他想逼您,或者与您相关的人现身!”秋实性子急,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春华更为沉稳,补充分析道:“此计极为歹毒。靖西侯府若应对不当,不仅清誉受损,在朝堂之上也会陷入被动,甚至可能影响边关稳定。而主子您……若因关切母族而有所动作,无论以何种身份,都极有可能落入对方的监视和圈套。”
冥月站起身,步履平稳地走到窗边。窗外庭院中,她亲手栽种的几株药草长得正好,在阳光下舒展着嫩绿的叶片,生机勃勃。与这室内的冰冷肃杀,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既然费尽心机搭好了戏台,敲锣打鼓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我们若是不上去,唱一出比他预期更精彩的大戏,岂不是太辜负他这番‘盛情款待’了?”
她倏然转身,目光如两道冰冷的电光,扫过春华和秋实:“他想引蛇出洞?那我就让他好好看看,他费尽心机引出来的,究竟是一条任他拿捏的小蛇,还是一头能将他连同他的野心彻底吞噬的狂龙!”
“春华!”
“奴婢在!”春华立刻上前一步,神色肃然。
“传令‘风部’,动用所有能动用的暗线,不惜一切代价,给我将柳姨娘当年是如何一步步贪墨、变卖、侵占我母亲嫁妆的整个过程,每一笔款项的流向,每一个经手的人,所有相关的契约、账本、书信,哪怕是碎片化的线索,全部给我挖出来!要铁证!要能钉死他们的铁证!”冥月的语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
“是!主子!”春华毫不犹豫地领命,她深知此事关乎主子心中执念,关乎靖西侯府百年清誉,绝不能有失。
“秋实!”
“奴婢在!”秋实早已按捺不住,眼神亮得惊人。
“你亲自去一趟陈掌柜那里。让他以‘晴先生’的名义,给靖西侯府在京城的别院递一份拜帖和一份‘礼物’。”冥月眸光闪动,计上心头,“拜帖上就写:听闻靖西侯府近日烦忧,关乎已故慕容夫人清誉。鄙人偶得一些旧年线索,涉及慕容夫人嫁妆事宜,或可助侯府厘清真相,以正视听。特备薄礼,稍后便派人送上。”
这“薄礼”是什么,秋实心领神会,自然是那些“风部”刚刚开始搜集,但已足够让靖西侯府抓住方向、甚至反击的初步证据和线索。
“是!主子!奴婢这就去!”秋实干劲十足,转身就要走。
“等等,”冥月叫住她,补充道,“告诉陈掌柜,放出‘玉容丹减产’消息的同时,可以‘不经意’地透露,‘晴先生’近日对京中旧案,尤其是涉及勋贵人家陈年账目之事,颇感兴趣,似乎也在暗中查访什么。”
秋实眼睛一亮,主子这是要主动把水搅浑,将太子的注意力,部分吸引到“晴先生”这个神秘身份上来,为靖西侯府分担压力,也为后续行动制造迷雾。
“奴婢明白!”
看着春华和秋实领命而去,步伐坚定迅捷,冥月重新坐回桌前,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出规律的笃笃声。
太子想用阳谋逼她?很好。那她就将计就计,不仅要把这潭水搅得更浑,还要借着这股“东风”,把母亲那笔烂账彻底算清楚,把原主和她应得的一切,连本带利地拿回来!更要让幕后黑手南宫琛尝尝,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什么叫做玩火自焚!
她目光掠过窗外,似乎看到了遥远的京城,那座吞噬了原主青春和生命的牢笼。南宫琛,你的毒计,我接下了!而且,会加倍奉还!
这场由“嫁妆”引的风暴,才刚刚开始。而她,慕容晚晴,将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棋子,而是执棋之人,要将这盘棋,下得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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