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的夜,寂静得能听见莲花绽放的声音。
湖心小岛不过百丈方圆,几间竹屋临水而建,檐角悬挂着风铃,夜风吹过时,出清脆的叮咚声。这就是江湖传闻中的“镜湖医庄”,医家传人端木蓉的隐居之地。
机关玄武停靠在岛边时,已是子夜时分。班大师背着昏迷不醒的盖聂跳上岸,荆天明踉跄跟上,小脸被泪水和尘土糊得脏兮兮的。
竹屋的门开了。
一个素衣女子站在门内,手提灯笼,灯光映照着她清冷的面容。她看起来不过二十许,眉目如画,气质却冷得像深潭寒冰。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那是一双看过太多生死,因而对一切都显得淡漠的眼睛。
“班大师。”端木蓉的声音平静无波,“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端木丫头,救人!”班大师急道,“这位是盖聂先生,他受了重伤,普天之下只有你能救!”
“盖聂?”端木蓉的目光落在盖大师背上的青衣剑客身上,眼神微微一凝,“秦国的剑圣?”
“正是!”荆天明扑通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医仙姐姐,求您救救我师父!他他快不行了!”
端木蓉没有动。她提着灯笼走近几步,仔细打量盖聂的伤势。当看清他胸前那道深可见骨的剑伤,以及伤口周围流转的金色罡气时,她眉头微蹙。
“三种绝世功法的力量残留,在经脉中相互冲撞。”她冷冷道,“伤他的人,是个怪胎。”
班大师苦笑:“伤他的是秦天,大秦最年轻的宗师,赵地镇抚使。”
听到“秦天”这个名字,端木蓉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但很快恢复平静。她转身走向竹屋:“抬进来。”
竹屋内,药香弥漫。
盖聂被平放在竹榻上,端木蓉洗净双手,开始检查伤势。她的动作娴熟而冷静,每一个步骤都精确得如同尺子量过。
荆天明跪在榻边,小手紧紧攥着盖聂冰凉的手指,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经脉断了七成,五脏皆有损伤,尤其心脉处有三道罡气盘踞不去。”端木蓉检查完毕,直起身,用白布擦着手,“能活到现在,全凭他大宗师境的修为硬撑。”
“能救吗?”班大师急切地问。
端木蓉沉默。
她走到窗边,望着窗外夜色中的镜湖。湖面如镜,倒映着满天星斗,美得不似人间。但她眼中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的星空下,秦军的铁蹄踏破了她的家乡,火光冲天,尸横遍野
“端木丫头?”班大师察觉到她的异常。
“你们走吧。”端木蓉背对着众人,声音冷得像冰,“这个人,我不救。”
“什么?!”班大师瞪大眼睛,“为什么?端木丫头,医者仁心,你”
“医者仁心?”端木蓉猛地转身,眼中第一次有了情绪的波动——那是深埋多年的仇恨,“班大师,你知道他是谁吗?盖聂,秦国的剑圣!三年前入秦,得秦王赏识,传授皇族剑术,出入宫禁!他效忠的,是灭我故国、杀我亲人的秦国!”
她指着竹榻上的盖聂,声音颤:“我的父母、兄长,都死在秦军刀下。我的家乡,被秦军一把火烧成白地。而现在,你要我救一个秦国的人?一个为暴秦效力的剑客?!”
竹屋内死寂。
荆天明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端木蓉,小嘴张了张,却说不出话。
班大师长叹一声:“端木丫头,你的仇,墨家上下都记得。但是盖聂先生他,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端木蓉冷笑,“难道他不是秦国的剑圣?难道他没有为秦王效力?”
“他是。”班大师点头,“但他叛逃了。带着荆轲的遗孤,叛出咸阳,一路被秦军追杀。为了护住这个孩子,他连战七场,斩先天十二人,最后在忘川河畔,被秦天重伤至此。”
他走到端木蓉面前,苍老的眼睛直视着她:“如果他真是秦国的忠犬,为何要叛逃?为何要拼死保护荆轲的儿子?荆轲刺秦,虽败犹死,他的儿子对秦国意味着什么,你应该清楚。”
端木蓉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而且,”班大师压低声音,“盖聂的叛逃,背后有隐情。墨家巨子传讯说,此事涉及鬼谷,涉及一个天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可能关系到天下苍生的未来。”
“天下苍生?”端木蓉嗤笑,“班大师,你也是江湖老人了,这种话骗骗小孩子还行。”
“我不是在骗你。”班大师神色肃穆,“你可知,盖聂叛逃后,谁在追捕他?秦天,二十二岁的大宗师,手握五万狼牙精锐。谁在救他?墨家出动机关白虎、玄武,项氏一族派出死士,几乎全军覆没。现在,流沙的卫庄也放出话来,说盖聂是他的猎物”
他顿了顿:“一个盖聂,牵动了秦国、墨家、项氏、流沙,还有无数暗中观望的势力。你觉得,这正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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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蓉沉默了。
她确实觉得蹊跷。盖聂虽强,但也不至于让天下如此震动。除非他掌握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还有这个孩子。”班大师看向荆天明,“他是荆轲的儿子。荆轲刺秦,天下皆知。但他的儿子,为何会被盖聂拼死保护?盖聂为何宁可叛国,也要带他走?”
一个个问题,如重锤敲在端木蓉心上。
她看向竹榻上的盖聂。这个男人即使在昏迷中,眉头也微微蹙着,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的右手紧紧握着太阿剑,即使意识模糊,也不曾松开。
那是一种剑客的本能,也是某种执念。
“师父师父答应过我爹”荆天明忽然开口,声音哽咽,“要保护我要教我剑法要让我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人”
孩子的话很朴素,却让端木蓉心中一颤。
她想起多年前,父亲也是这样摸着她的头,说:“蓉儿,你要记住,医者之道,在救人,不在杀人。无论来者是谁,只要他需要救治,就是你的病人。”
那是医家的祖训,也是她学医的初心。
可是那场大火,那些尸体,那些秦军狰狞的面孔这些年来,每一个噩梦的夜晚,都在啃噬着她的心。
“端木丫头。”班大师的声音变得温和,“我知道你心里有恨。墨家上下,谁心里没有恨?秦国灭六国,杀的人还少吗?但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更需要团结所有能团结的力量。”
他指着盖聂:“这个人,是剑圣,是大宗师。如果他真的与秦国决裂,对我们反秦大业意味着什么,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