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诡怖的诅咒,她势必成为茹毛饮血的鬼。
她已无法遏制自己不吃那些原本令她憎厌的血肉,唯有曾支撑她的念头,一直在她浑浑噩噩的脑袋里回响。
“无论你们为何而来,看到我的模样,想必知晓这些人手段的可怖。通往地下墓城的路,需要找到阵眼,我猜测就在七楼之上的某一个地方,豢养我们的人离开时,我曾悄然跟随窥探,但不敢靠近,只知道这么多。”
此时苏细雪身上的银针已经震出数根,掉落在地,身后输送内力的万同悲虽额上沁汗,仍温声道:“苏姑娘愿意说出,我等感激不尽。只是苏姑娘身上似有奇毒,因沉积多年,已经蔓延心脉,极难拔除。”
姬瑛急切:“万哥哥,你医术高,有没有办法救救她?”
“在下不敢保证。”万同悲摇头,“恐有十有八九不能拔除。”
众人皆心知肚明,被诡异的秘术做成半人半尸的怪物,若要回归原本的样子,又何谈容易。
苏细雪低声道:“不必了,我告诉你们这些,只有一个请求。我今已非人非鬼,犹如行尸走肉,面目可憎。我希望你们杀了我,割下头颅,别让我这样苟活下去。”
话音落地,四周变得很安静,连呼吸都放轻了。
姬瑛却倏忽跳起来,张开手臂护住苏细雪,她脸上的泪痕还没干,茫然地看着所有对提议沉默的人:“为什么呀?还没找到办法,还没见到古陵,还没到无能为力的时候,苏姐姐从未做过不对的事情,好不容易坚持到现在,为什么她这样的人要死呢?”
她期盼地望着奉仞:“仞哥哥,你不是说没什么好怕的,我们一定能回去吗?”
大人却无法回答她的问题。怪苏细雪怀揣侥幸的贪念?怪阿叶诱骗于她?怪古陵之人的残忍?怪天灾使苏细雪自出生起便开始不得已的一生?到头来,一切只是人世寻常,不能谈因果报应。
沉寂了一会,奉仞终于开口:“公主说得不错,你既然还能清醒,说明还有机会,还未到放弃的时候。”
公孙屏忙连身附和:“没错没错!既然是毒,就一定有解药,待我们把那厮抓过来,让他给你解毒。”
“他要是不肯,我就把他的手指剁下来叫他自己吃下去!”虞秋娘恶狠狠地挥了挥手里的峨眉刺。
姬瑛的眼如将灭的残烛,被罩住冷风,新亮了起来。苏细雪听着,面上不知该是喜,还是悲,只是呆呆怔愣。
她轻轻压下姬瑛的手臂,伸出手,似乎想抚摸她的头,手指蜷了蜷,却怕尖利的指甲割伤她。
姬瑛握住她想收回去的手,放到自己顶。
顶有小小的旋,在床下蹭乱后四翘,苏细雪仔细地抚平,温柔地看着她,勉力控制着痉挛的手臂,从怀里摸索出断了半截的银簪。
簪子上的桃花,已经缺了两瓣,被腐蚀得陈旧斑驳,犹能看出主人对它的精心爱护。苏细雪把簪子放在她的手里,大概觉得比起公主往常所佩戴的饰品,实在太过寒碜,有些赧然地抿唇笑。
“……只可惜,我还没能再见小春一面。”
话音刚落,一只手从后面击中姬瑛的后颈。
奉仞下意识伸手去接住倒下的公主。
苏细雪颅顶与双手处的针同时崩出,她五官倏忽变形,身躯倾前,十指变作开肠破肚的银钩,而如玉光如电光一霎的刀光已经出鞘,既无杀意,也无犹豫,闪出冷如薄冰明镜的光影,刺得人的眼皮忍不住一阵剧烈的颤栗。刀从来无情,每每出鞘,只映照刀下之人的感情。
头颅滚地,闷闷暗哑,粘稠的血珠溅到所有人的身上,微腥涩的蓼草味,浓重地蔓延在屋中。最后一根银针,也从百会穴脱出,在漆黑的长中反射出黯然的微光。
也许生得太快了,就在眨眼之间,所有人都定在原地。
头颅的唇微微张合,蓼尸肉体特殊,使得她的喉咙还能出残破模糊的声音。
“孩子……孩子的谎言,是杀人的利刃。他们天生擅长欺骗,欲望无尽的大人,才无法辨别真相。”苏细雪的血泪仍顺着她的眼眶源源不断滚落,神态却慢慢地松下去,灰蓝阴郁的眼膜,也洗得像夜雪般茫茫。
“可是、重来一次……我仍会……仍会……”
牵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