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被隧道口的防水布滤成浑浊的黄色,像稀释的胆汁。
早餐是昨晚剩下的罐头炖菜,加热后散出廉价的香料味。
四个人围坐在旧木箱拼成的桌子旁,勺子和罐头盒碰撞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赫拉吃得最慢。
她每一口都咀嚼得很仔细,碧绿的眼睛在女儿们之间缓缓移动,像在评估某种无形的平衡。
当最后一口食物咽下,她放下勺子,金属碰撞木箱的声音让所有人都抬起头。
“今天,”赫拉开口,声音平静但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衢文带厄勒提亚出去。”
赫柏手中的勺子停在半空。她看向母亲,碧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解,然后是微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不满。
“母亲,”赫柏的声音还是清脆的,但尾音有些上挑,“昨天父亲刚带我出去过。我以为——”
“你以为可以独占父亲的陪伴?”赫拉打断她,语气没有提高,但每个字都像冰块砸在地上,“我的女儿,爱出于对彼此的尊重。你想从姐妹手中霸占衢文,是否已经做好与姐妹决裂的打算?”
赫柏的脸色白了。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赫拉继续说了下去,声音变得更低,更冷
“更让我困惑的是——你是否试图通过欺凌家人来获取快乐?通过让姐妹难过来证明自己更受宠爱?”
隧道里的空气凝固了。
厄勒提亚低下头,黑垂下来遮住脸,手指紧紧攥着长袍的布料。
衢文看着赫拉,看到她眼中那种属于王后、属于主母的威严光芒——那不是嫉妒,而是一种更高阶的东西秩序的维护,公平的执行。
赫柏的嘴唇颤抖。她看向衢文,又看向赫拉,最后目光落在自己紧握的手上。几秒钟的沉默后,她肩膀垮了下来。
“女儿……知错了。”她的声音很小,带着被权威震慑后的顺从,“母亲说得对。我不该有那样的心思。”
赫拉点头,脸上的严肃稍微缓和。“记住,我们是家人,也是王国最初的基石。嫉妒可以存在,但不能让它撕裂我们。”
她转向厄勒提亚,声音温和了些“去吧,和父亲出去。学习如何在末世生存,也学习如何与他建立联结。”
厄勒提亚抬起头,黑眸里闪过感激,但更多的是紧张。她点头,声音轻得像耳语“是,母亲。”
衢文站起来,走向堆放装备的角落。
他拿起自己那副钢筋弯成的弓,检查了箭袋,然后从一堆杂物里翻出一把弩——那是他前几天用废弃的汽车弹簧和钢管改装的,简陋但致命。
他走到厄勒提亚面前,把弩递给她。
厄勒提亚接过弩,手指触碰冰冷的金属时颤抖了一下。那弩对她来说有些重,她需要双手才能稳稳托住。
“今天你用它。”衢文说,“学会猎杀,学会保护自己。”
厄勒提亚点头,但衢文能看到她眼中的恐惧——不是对外的恐惧,而是对自己能否做到的恐惧。
他们走出隧道时,天色已经全亮。
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像脏污的棉絮压在城市废墟上空。
衢文走在前面,厄勒提亚跟在身后三步远的地方,弩被她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个烫手的负担。
他们穿过昨天经过的商业街。
破碎的橱窗里,那件蓝色的裙子还在,但今天看起来更褪色了些。
衢文没有停,径直向西边走——那里有一片废弃的公园,末世前种植的树木已经枯死大半,但灌木丛里偶尔还有小动物。
进入公园区域后,衢文放慢脚步,示意厄勒提亚靠近。
“看到那些灌木下的痕迹了吗?”他低声说,指着地上模糊的爪印,“长爪兔。爪子很长,能挖洞,肉不多但好吃。它们的巢穴通常在那片枯树根下面。”
厄勒提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点点头,呼吸有些急促。
“你从左边绕过去,我走右边。”衢文说,“听到我的口哨声,就向灌木丛射击——不用瞄准具体目标,覆盖那片区域就行。”
厄勒提亚又点头,手指扣在弩的扳机上,指节因为用力而白。
他们分开行动。
衢文悄无声息地移动,像影子滑过废墟。
他能听到厄勒提亚的脚步声——太响了,枯枝在她脚下断裂的声音像鞭炮。
他皱了皱眉,但没有说什么。
绕到预定位置后,衢文蹲下身,从箭袋里抽出一支箭。他瞄准灌木丛深处一个微微晃动的影子,然后吹了声口哨——短促、尖锐,像鸟鸣。
灌木丛里一阵骚动。一只灰褐色的长爪兔窜出来,体长约半米,前爪长得不成比例,正惊慌地向左逃窜。
左边是厄勒提亚的方向。
衢文看到她抬起了弩,对准了那只兔子。她的姿势僵硬,手臂在抖。兔子越来越近,十米,五米,三米——
厄勒提亚没有射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