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正好,将小院青石板路晒得微微白。林夏那辆陪他走过不少山野的墨绿色丰田越野车已经停在院外,车身带着经年的风尘痕迹,却依旧结实沉稳,像极了它的主人。
南风拎着简单的行李出来,林夏很自然地接过,放进后备箱妥善安置。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手习惯性地护在门框上方。南风坐进去,正要伸手去拉安全带,林夏已经俯身进来。
他靠得很近,身上带着阳光和干净皂角的清爽气息,瞬间将她笼罩。他的手臂从她身前绕过,精准地抓住安全带扣,另一只手拉住带身,“咔哒”一声轻响,安全带稳稳扣入卡槽。整个过程流畅自然,仿佛演练过千百遍。他没有立刻退开,而是就着这个极近的距离,仔细检查了一下安全带是否平整,没有勒到她,又调整了一下松紧度,确保舒适且安全。
他的手指不经意擦过她身前的衣料,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南风的心跳快了几拍,脸颊微热,却没有动,只是安静地任由他照顾。这份细致入微的体贴,早已融入他们相处的日常,每一次却依旧能让她心头泛起暖意。
“好了。”林夏低声说,这才退回身,关好车门,自己绕到驾驶座。
引擎出低沉可靠的轰鸣,车子稳稳驶出村落,驶上通往县道的柏油路。车窗半开,初秋微凉的风灌进来,带着田野和远山的气息,冲淡了车厢内方才那点旖旎的温热。
道路两旁的风景逐渐从熟悉的田园变为起伏的山峦和茂密的林地。车内放着舒缓的轻音乐,音量调得很低。南风看着窗外飞掠过的景色,心情是工作前的沉静与隐隐的期待。
“这次去,大概的行程和要见的人,我心里有数了。”林夏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声音平稳地开口,打破了舒适的沉默。
南风转过头看他。
“通过以前合作过的一些朋友,还有本地文旅部门的关系,联系上了几位在剑川很有分量的木雕非遗传承人。”林夏继续说,语气平常,仿佛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小事,“一位是省级大师,擅长大型建筑构件和佛像雕刻,家族传承了好几代,对木雕的历史和流派演变非常清楚;另一位相对年轻些,但思路活,尝试将传统木雕技艺与现代设计和实用器结合,在年轻人里很有影响力;还有一位是位老师傅,主要做精细的小件和修复,手上功夫极为了得,话不多,但东西会说话。”
他顿了顿,补充道:“时间都初步约好了,从明天开始,我们可以逐一拜访。具体的访谈时间和地点,晚点他们会到我手机上。”
南风静静地听着,心中涌起的情绪复杂而温热。她知道自己提出要去剑川,林夏必然会支持,却没想到他不动声色间,已经为她铺好了如此扎实的路。他动用的这些人脉和关系,显然不是一日之功,也绝非轻易开口。他从不把这些背后的付出挂在嘴边,只是在她需要的时候,稳稳地将最合适的资源送到她手边。
她望着他专注开车的侧脸,轮廓在车窗外流动的光影中显得格外清晰坚毅。一股强烈的感激和满足感充盈心间,不仅是为这具体的帮助,更是为他这种全然的理解与支撑。
“林夏,”她轻声唤他,声音里带着不自知的柔软,“谢谢你。这些……帮了大忙了。”
林夏快侧头看了她一眼,目光与她相交,眼底漾开一丝极淡的笑意,仿佛春水破冰。“跟我还客气什么。”他的声音低沉柔和,“你的书,也是我的事。”这话说得平淡,却重若千钧。
他空出一只手,伸过来,准确无误地握住了她放在膝上的手,掌心温暖干燥,手指有力地嵌入她的指缝,紧紧交扣。“我知道你更愿意自己去摸索、去碰撞,那样得来的素材更有生命力。这些人,只是帮你打开几扇门,引荐一下。真正怎么聊,聊多深,获取什么,还是靠你自己。”他顿了顿,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我相信你。”
他懂她。懂她的独立,也懂她偶尔需要借力;尊重她的专业和方式,又默默为她扫清不必要的障碍。这份理解与信任,比任何具体的帮助都更让南风动容。
她反手握紧了他的手,指尖微微用力,将那份无言的感动传递过去。“嗯。”她只应了一个字,却包含了千言万语。她将头轻轻靠在座椅头枕上,目光重新投向窗外飞后退的山野,心却无比安定。有他在身边,前路再陌生,也仿佛有了最可靠的坐标和底气。
车子在蜿蜒的山路上平稳前行,如同他们之间无需多言却牢不可破的联结。手一直牵着,音乐静静流淌,风继续吹拂。剑川的方向在前方,而彼此陪伴的温暖,充盈在车厢这方小小的、移动的空间里,驶向即将展开的、充满木质香气与古老技艺故事的深处。
林夏预订的民宿位于剑川古城边上,闹中取静。车子拐进一条石板铺就的小巷,停在一扇并不起眼的木门前。推门而入,却别有洞天。这是一个典型的白族院落改造的精品民宿,三房一照壁的格局保存完好,庭院宽敞,卵石铺地,种着几株姿态嶙峋的老梅树和一丛翠竹。最引人注目的是,院落各处恰到好处地点缀着木雕作品:照壁中央是寓意吉祥的浮雕,窗棂是繁复精美的镂空花纹,连廊下的柱础都刻着简单的卷草纹。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陈年木料和阳光晒过的干净布草味道,宁静而雅致。房间同样简约古朴,大量使用了原木家具,触手温润,细节处可见雕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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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挺好,很有味道。”南风放下行李,推开木格窗,看着下面静谧的庭院,满意地说。
林夏看了看时间:“天色还早,要不要去附近的木雕集市和小作坊逛逛?先感受一下氛围。”
“好啊!”这正是南风所愿。
剑川的木雕小镇离古城不远,步行可达。还未踏入核心区域,空气中已然飘来若有似无的木头清香,混合着淡淡的漆味和刨花的味道。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招牌大多与“木雕”、“传习”、“工艺”相关。橱窗里、店堂内,琳琅满目地陈列着大大小小的木雕作品。
这里简直是木头的王国。有气势恢宏、高达数米的仿古建筑构件,梁枋斗拱,飞檐走兽,栩栩如生;有慈悲庄严的佛像、罗汉像,衣袂飘逸,神态安详,须毕现;也有精巧绝伦的屏风、挂件、笔筒、镇纸,题材从山水花鸟到神话故事、民间传说,应有尽有。木材也各不相同,深紫褐色的紫檀沉稳华贵,金黄色的楠木温润流光,纹理奇特的椴木、樟木、核桃木各具特色。工匠们或在店门口埋头雕琢,或与客人低声交谈,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和沙沙的打磨声此起彼伏,汇成一独特的劳作交响曲。
南风仿佛进入了一座活态的博物馆,眼睛都不够用了。她在一家专做小件和文创产品的店前驻足。店主是位四十来岁、手上带着细碎木屑的中年汉子,面相憨厚。
南风指着一对用树木天然的瘤疤(木瘤)打磨而成的木鱼,问道:“师傅,这个木鱼用的就是树瘤吧?我看它纹理特别天成,几乎没怎么雕琢。”
店主见来了懂行的,热情地答道:“姑娘好眼力。正是树瘤,我们叫它‘木魂’。这玩意儿长得歪七扭八,去掉腐朽的部分,顺着它天然的纹理和形状稍加打磨、上蜡,就成了。每一只纹理都不一样,独一无二。你看这纹路,像不像水流?又像云彩?”他拿起一只,递给南风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