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声音更清冷几分:
“究竟是漕运延误导致军粮延误,还是有人——故意扣押军报、拖延粮草,要借此逼宫将军低头,更要逼我这个刚坐上此位的长公主,在军国大事上出第一道昏招?”
话音落地,暖阁内落针可闻。
元澈叩击桌面的手指倏然停住。
他看着元昭宁,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眸深处,终于掠过一丝真实的、被触动的波澜。
那不是愤怒,更像是猎手现猎物竟会反击时的讶异与兴奋。
果然,现在的昭宁比那个蠢蛋聪明多了。
“长姐这话,是在说我故意延误军情、动摇边防?”他缓缓开口,语气依旧平和,却已带上冰棱般的锐利。
“赵珩是兵部尚书,他若觉得粮草之事紧急,为何不报东宫?为何要等到长姐‘代掌’,才突然成了燃眉之急?”
这话反将一军,暗指赵珩与元昭宁早有勾结,故意将难题留给她,好让她“新官上任”便揽下功劳——
亦或是,担下罪责。
“太子殿下监国数月,军报必经东宫。”元昭宁迎上他的目光。
“赵珩报与不报,殿下当真不知?还是说——殿下明知边关告急,却故意按下不报,要等我来开这个口?”
元昭宁站起身,走到暖阁中央,晨光落在她素色宫装上,竟有几分凛然不可犯的威仪。
“今日我来开这个口。”她一字一句道。
“边境军粮,即刻从京畿大仓调拨,走陆路急送。漕运之事,工部按方案疏浚,但不得以此为借口延误边防。若有人再敢扣押军报、拖延粮草——无论他是尚书,还是太子,皆以延误军机论处。”
元澈看着她,良久,忽然低笑一声。
“长姐好魄力。”他慢条斯理地执起朱笔,在面前空白的奏疏上写下几行字。
“那就依长姐所言——京畿大仓调粮三万石,陆路急送北境。只是长姐可要想清楚,京畿存粮本就不丰,若调往边境,来年春荒之时,百姓无粮可食,这骂名——可是长姐来背。”
“百姓要吃饭,将士就不要吃饭?”元昭宁转身看他,眸光清亮如雪后初霁。
“边境若破,北狄铁蹄南下,莫说春荒,怕是连秋收都等不到。这道理,太子殿下难道不懂?”
“我懂。”
元澈放下笔,抬眸看她,眼中笑意深邃。
“我只是在提醒长姐——坐在这个位置上,每一个决定,都要付出代价。今日你为宫止渊调粮,明日就要为这调粮之令,承担所有后果。”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几分,带着某种蛊惑般的亲昵:
“长姐,你确定要为了他,这么快就与我为敌?”
“你我不早就是敌人了么?”
元澈的瞳孔几不可察地一缩,指尖扣着的朱笔在奏疏上顿出一小团殷红的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