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加文回老家路上看了好几次手机,周思尔都没有回复她。
许久未见的父亲问:“还有工作吗?”
老家的房子推翻重建,她后妈坐在餐桌前,顺势接道:“巧妮很忙吧,都说你在外边挣大钱呢。”
“没挣多少,还欠了一屁股债。”
庄加文放下手机,对后妈说:“阿姨,我改了个名字,现在叫加文。”
提到这个名字她爸脸就微微抽搐了一会,似乎想说什么,但看多年没见的女儿看上去不好惹,只好忍了,压了压语气,“怎么能和你妈叫一个名字?不像话,你姥姥同意吗?”
庄加文嗯了一声,“不需要他们同意,反正也没怎么管过我。”
“你什么意思,”生父放下筷子,继母急忙劝道:“人家好不容易回来,你能不能收收你的脾气。”
对面吃饭的孩子吃饭手不端饭碗,米饭掉在桌上,啃过几口的馍馍又放回了盘子里。
庄加文默不作声扫过,说:“我拿了东西就走。”
女人再婚的时候就听说这家还有个在外的女儿,说是很少回来,估摸着也没什么感情。
丈夫亡妻的遗物都摞在杂物间,她也一直没管过。
她结婚很早,大女儿比庄加文还大两岁,已经结婚了,逢年过节会带着孩子过来探望。
第一次见的庄加文来也送了点东西,看着很家常。
年轻人礼数还在,也算客套,只是不怎么爱说话,看气质和打扮很难想象是从这里出去的。
一点也不像打工的,更像老板。
庄加文没什么胃口吃饭,母亲的遗物也没有多少。
衣服早就烧掉了,只剩下一口箱子里的日用品,多半还和庄加文有关。
譬如她小时候穿过的线裤,妈妈做的手套和帽子,还有旧了的书包。
最底下还有一件妈妈给小狗织的毛衣。
农村的狗哪里穿衣服,但庄加文还记得那年冬夜,妈妈和她挤在一起,把烤火的小狗叫过来,两个人按着狗,给它穿上了衣服。
毛茸茸的东西龅牙都可爱,庄加文搓它狗头,说我的围巾和你是同款。
妈妈靠在一边笑,外面的夜风呼号,室内的收音机播着不知名的广播,电视在爸爸的房间,庄加文向来没有机会看。
就算父亲去打牌了,她也不会去对方的房间看个电视。
最后那件给小狗的毛衣,小狗也没有穿出去过。
庄加文在杂物间盯着这口箱子看了许久。
她闭了闭眼,明明不知道那只狗是怎么死的,又会不受控制想坏人是怎么抓住它把她洗干净放血拔毛切开煮熟。
母亲最后的脸和黎尔躺在火化炉的脸反复转换,她压着心底那口很久没涌现的难过,把这些东西一点点装进空了的行李箱。
人死后好像也剩不下什么。
衣服要烧掉,存款会花掉,骨灰会被分解。
那有什么能留下来呢。
庄加文回来一趟,如果能带走黎尔的女儿,就什么都完成了。
她好像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夜晚的村镇没有娱乐活动,除了棋牌室亮着灯,很多人都早早在家躺着刷手机。
庄加文打包遗物的时候,手机震动频频。
周思尔应付完周希蓝差不多就到睡觉的点了。
她平时哪有这么早睡,但医生说熬夜恢复得快,她还想早点给庄加文一个惊喜,只能遵从。
等家人都走了,周思尔才想起给庄加文打个电话。
这个冷漠无情的人,也不知道主动问我怎么样了。
别人谈恋爱都是每天视频电话的。
祝悦谈恋爱还要到处逛,我和庄加文什么都没有。
甚至都没恋过。
周思尔沮丧无比,嘀嘀咕咕骂着庄加文,都不知道电话接通了。
“你骂我什么呢,听不清。”
庄加文的声音传来,周思尔吓了一跳,哎呀一声,听起来软软的。
“你吓死我了,干嘛忽然出声?”
周思尔永远有理由抱怨,庄加文以前觉得烦,现在总被她逗笑,“那我挂了。”
“不许挂!”
周思尔喂喂喂好几声,“你在哪里啊?好安静。”
“你那边也很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