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的横梁在晨风中吱呀作响,苏瑶将最后一味药材倒进瓦罐。黄芩与黄连的苦涩气味混着艾草的清香漫开来,她用银针搅动药汁,看着褐色的液体里浮起细小的泡沫——这是解七星索命蛊的药引,需要用七种毒虫的血调和,此刻正缺最关键的天枢蛊虫卵。
慕容珏靠在神龛旁,解开的衣襟露出心口灰黑色的蛊印。他指尖划过那片皮肤,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御史台的沈大人素有铁面之称,当年我父亲在世时,曾与他有过交情。他从怀里掏出块玉佩,上面刻着半朵莲花,持此玉佩,他会见你。
林平正用磨刀石打磨长刀,火星溅在地上的李嵩供词上。那老狐狸的话能信吗?他往刀刃上啐了口唾沫,昨天还说萧丞相是主谋,今天又翻供说自己是被胁迫的。供词上的墨迹被口水洇开,盐铁税弊四字变得模糊不清。
苏瑶将药汁倒进陶碗,吹凉后递过去:他的话信三成即可。她的指尖在碗沿划出半圈,关键是账册上的记录——去年秋粮入库时,有三千石军粮凭空消失,签收人正是李嵩的亲信。
秦风突然从后门钻进来,怀里抱着捆刚买的麻绳。沈御史今晚要去法华寺祈福,他解开麻绳上的结,绳结散开的形状像个字,这是他的贴身小厮传的信,说只能单独见一人。
暮色像浸透了墨汁的棉絮,沉甸甸压在法华寺的琉璃瓦上。苏瑶穿着身灰布僧衣,袖口藏着三样东西:李嵩的印章、盐铁司账册的抄本、还有半块莲花玉佩。大雄宝殿的香炉里插着三炷香,烟丝在佛像前扭曲成诡异的形状,像极了红萼镖链上的罂粟花。
阿弥陀佛。个穿月白官袍的中年人从佛像后转出来,颔下三缕长髯沾着香灰。沈御史的目光落在她腰间的玉佩上,突然按住她的手腕,指腹摩挲着她腕间的针痕——那是被红萼镖链勒出的月牙形伤痕。
李嵩供词里提到的天枢蛊沈御史的声音压得比香灰还轻,你见过实物?
苏瑶从袖中掏出那半片幽蓝的翅膀,翅膀在烛火下泛着磷光:炼蛊人说,此蛊需用活人精血喂养,每月十五会从宿主指尖钻出产卵。她突然压低声音,下个月十五就是赏菊宴。
沈御史的瞳孔猛地收缩。他从袖中取出个紫檀木盒,打开的瞬间,苏瑶闻到股熟悉的气味——是牵机引的解药!三年前黄河决堤,有十二户河工离奇暴毙,他用两根手指捏起盒中蛊虫的尸体,当时的验尸官说他们中了蛊毒,却被李嵩以瘟疫为由压了下来。
佛龛后的铜铃突然叮当作响。苏瑶瞥见窗纸上掠过个黑影,镖尾的罂粟花在月光下一闪而过。是红萼的人!她将账册抄本塞进沈御史怀里,同时将半片翅膀扔进香炉,快走密道,出口在观音像底座下!
沈御史刚钻进佛龛,三个黑衣人就破窗而入。镖链带着风声缠向苏瑶的脖颈,她侧身躲过的瞬间,银针刺向为那人的曲池穴。那人闷哼一声倒地,露出颈后刺着的北斗七星——是李嵩豢养的死士!
混战中,苏瑶的僧衣被镖链划破,露出里面藏着的李嵩印章。为的黑衣人突然吹了声口哨,镖链的攻击变得更加凌厉。苏瑶且战且退,退到观音像前时,突然想起沈御史的话,猛地推开佛像底座!
底座下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苏瑶纵身跃下时,瞥见黑衣人正用刀劈向沈御史留在桌上的官帽,帽翅落地的脆响里,混着远处传来的更鼓声——已是三更天了。
密道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墙壁上的火把忽明忽暗。苏瑶扶着石壁往前走,突然踢到个硬东西,弯腰捡起的瞬间,指尖触到片冰凉的金属——是沈御史的腰牌,上面刻着御史中丞四字,边角还沾着新鲜的泥土。
往这边走。个苍老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个扫地僧打扮的老者举着灯笼,灯笼穗子上系着半块莲花玉佩——原来沈御史早安排好了接应。老者的扫帚在地上划出三道痕迹,大人说,账册里提到的黑风口粮仓,今晚有批货要运出城。
破庙的鸡叫到第三遍时,苏瑶终于赶回。慕容珏正用银针给自己放血,黑血滴在碗里,凝结成细小的血块。沈御史那边有消息?他的嘴唇泛着青紫色,我派林平去黑风口了,要是能截到那批货
话未说完,外面突然传来马蹄声。秦风提着裤子从后门跑进来,裤脚还沾着草屑:林平得手了!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截到二十箱火药,还有还有三具尸体,都是萧府的护卫!
苏瑶的心猛地一沉。她冲出破庙,月光下,二十个木箱整齐地排在空地上,箱盖敞开着,里面的火药泛着硫磺的蓝光。林平正用布擦拭长刀上的血,刀光映着他脸上的惊骇:每个箱子底都刻着御林军器监的字样,签收人是当今太子的伴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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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珏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溅在火药箱上。果然是他。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去年黄河决堤,正是太子监工的河工项目。他突然抓住苏瑶的手腕,沈御史不能信!他是太子的老师!
这时,秦风从尸体上搜出个蜡丸,剥开的瞬间,里面的纸条飘落下来。苏瑶捡起纸条,上面只有四个字:引蛇出洞。字迹苍劲有力,正是沈御史的笔体。
这老狐狸在玩什么把戏?林平将刀插回鞘中,一边让我们截货,一边把消息捅给太子?
苏瑶望着远处皇城的方向,那里有盏孤灯亮着,像只窥视的眼睛。他在等。她将纸条凑到烛火前,火苗舔舐着纸面,等我们和太子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利。
突然,火药箱传来轻微的响动。苏瑶猛地扑过去,只见只信鸽从箱缝里钻出来,腿上绑着个极小的竹筒。她解下竹筒,里面的纸条上画着个简单的地图,标注着从黑风口到西郊密林的路线。
是萧丞相的人!慕容珏的眼睛亮起来,他们早就知道这批货会被截,故意放的信鸽!他突然笑起来,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现在好了,太子以为是萧丞相要嫁祸他,萧丞相以为是太子要灭口,沈御史
沈御史在等我们把证据呈给陛下。苏瑶接过话头,将地图折成方块,他既不想得罪太子,又想扳倒萧丞相,只能借我们的手。她突然想起沈御史留在佛龛里的紫檀木盒,那盒牵机引解药,其实是假的——里面掺了七星索命蛊的虫卵。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林平突然指着东方:快看!晨曦中,二十箱火药正在被重新装箱,箱子上的御林军器监字样被红漆涂改成萧府私藏。秦风正往箱子里塞些碎布,布上绣着的罂粟花在风中微微颤动。
赏菊宴还有十天。苏瑶将那半片蛊虫翅膀收进药囊,我们得让这场戏演得更逼真些。她望着慕容珏心口的灰黑色蛊印,突然握住他的手,解药的事,我想到办法了。
破庙的炊烟混着火药味升起来,在晨雾中散成稀薄的纱。苏瑶知道,沈御史的棋盘上,他们既是棋子,也是执棋人。而那隐藏在幕后的,或许就藏在这迷雾最深处,等着赏菊宴那天,将所有棋子一网打尽。
三日后,京郊的一处废弃驿站里,苏瑶正小心翼翼地用银针挑开一只死士的指尖。指尖处有个细小的孔洞,里面残留着些许幽蓝色的粉末。这就是天枢蛊的虫卵粉末。她将粉末收集到一个小玉瓶里,有了这个,就能配制出引诱天枢蛊的药物。
慕容珏站在窗边,望着远处的官道。沈御史那边有动静了,他转过身,他上奏陛下,请求彻查盐铁税弊案,还提到了李嵩和萧丞相,但对太子只字未提。
苏瑶盖上玉瓶,若有所思地说:他这是在试探陛下的态度。如果陛下下令严查,他就会顺势把太子也牵扯进来;如果陛下犹豫不决,他就会退而求其次,只扳倒李嵩和萧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