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的府邸位于邯郸城北,原是赵武灵王赏赐给功勋将领的宅院,占地广阔却无奢华之气。秦天在幽月陪同下,只带十名亲卫,策马而至。府门外守着秦军士卒,见秦天到来,立即行礼。
“李牧将军如何?”秦天下马问道。
“回将军,李牧将军自三日前被软禁于府中,未曾出门。每日饮食按时送入,他亦照常作息,未见异常。”守卫都尉禀报。
“开门。”
沉重的府门缓缓打开,庭院深深,古柏参天。虽是初春,但院中草木依旧萧瑟,仿佛映照着主人的心境。正堂阶前,一个身影负手而立,正是李牧。
他看起来比秦天想象中苍老些,须已半白,但腰背挺直如枪,眼神依旧锐利如鹰。一身素色布袍,未着甲胄,却自有一股沙场宿将的威严。
“李牧将军。”秦天在阶下停步,拱手行礼。
李牧打量着眼前这位年轻得不像话的敌军主帅,良久才缓缓开口:“秦将军,你来了。”
“特来拜会将军。”
“拜会?”李牧嘴角露出一丝讥诮,“是来劝降,还是来赐死?”
秦天走上台阶,与李牧并肩而立,望向庭院中那株百年古柏:“若我要杀将军,何必亲自来?派一支弩队即可。”
“那你为何而来?”
“来告诉将军三件事。”秦天转身,直视李牧,“第一,赵国已亡,邯郸已破,赵王迁今晨被俘。第二,将军麾下冯亭、陈斌、郑伦等将领,皆已归降,他们无一人被杀,无一人受辱。第三我来履行一个承诺。”
“承诺?”李牧眼中闪过一丝波动。
“我答应过赵葱,用他的命换将军的命。”秦天道,“赵葱在滏口径被我生擒,他愿写密信劝降旧部,条件是我保将军不死。我答应了。”
李牧身躯微震,闭目良久,才睁开眼:“赵葱他还活着?”
“不仅活着,还是自由身。”秦天道,“他如今在安阳城,只要将军点头,你们随时可以见面。”
“你放了他?”
“他是战将,各为其主,战败被俘,非战之罪。”秦天平静道,“我秦军有令:降者不杀,俘者不辱。赵葱既已归顺,便是大秦子民,何来囚禁之说?”
李牧沉默,眼中神色复杂。他本以为秦天会以赵葱为质,要挟他就范,却没想到对方直接放了人。
“将军现在是否在想,”秦天仿佛看穿他的心思,“我是在收买人心?”
“难道不是?”
“是,也不是。”秦天坦诚道,“我确实想收将军之心,但不是用这种手段。我放赵葱,是因为他值得。将军教出来的部下,都是忠义之士,不该受辱。”
他顿了顿:“至于收买将军说实话,我不知该如何收买。将军一生忠赵,即便赵王昏庸,奸臣当道,将军仍守臣节。这样的人,岂是利诱所能动?”
李牧深深看了秦天一眼:“那你为何还要来?”
“因为将军不该死在这里。”秦天道,“将军是当世名将,该死在战场上,而不是死在阴谋中,更不该死在亡国之君的猜忌里。”
“败军之将,何谈名将?”李牧苦笑。
“胜败乃兵家常事。”秦天摇头,“将军守邯郸,非战之罪。赵王迁若听将军之言,早与燕、楚、魏合纵,岂有今日之败?奸臣郭开若不用反间计离间君臣,滏口径天险又岂会半日即破?将军之败,败在朝堂,非在战场。”
这番话,句句戳中李牧痛处。他一生征战,从未在战场上输得如此憋屈。不是败给秦军的勇武,而是败给己方的猜忌和愚蠢。
“秦将军倒是了解得很清楚。”李牧语气复杂。
“因为我是将军的对手。”秦天郑重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研究将军战法三年,从狼牙壁垒到滏口径,每一次交锋,都让我对将军更加敬佩。这样的对手,我希望能堂堂正正地击败,而不是用阴谋害死。”
庭院中陷入沉默,只有风吹过古柏的沙沙声。
良久,李牧才缓缓道:“秦将军,你可知道,即便你不杀我,咸阳那边也不会容我活着。”
“我知道。”秦天从怀中取出嬴政的密令,“王上密旨:李牧必须死。”
李牧扫了一眼,神色平静,仿佛早有预料:“那你如何履行对赵葱的承诺?”
“将军请看仔细。”秦天将密令翻转,指着右下角一行小字,“王上说的是‘李牧必须死’,但没说怎么死,何时死,死在何处。”
李牧一怔。
“将军可曾听过‘金蝉脱壳’之计?”秦天压低声音,“今晚子时,这座府邸会起一场大火。火灭之后,会找到一具烧焦的尸体,穿着将军的衣物,佩戴将军的玉佩。届时我会向咸阳报:李牧不愿降秦,自焚殉国。”
“那真正的我”
“真正的将军,会在一队墨家弟子护送下,秘密前往巴蜀。”秦天道,“那里远离中原,山高皇帝远。将军可隐姓埋名,安度余生。若将来天下太平,将军想出来走走,也未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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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牧眼中终于露出震撼之色:“你为何要冒如此风险?若此事泄露,你便是欺君之罪!”
“因为值得。”秦天坦然道,“将军之才,不该如此湮灭。将军之忠,不该如此结局。我秦天敬重将军为人,愿冒此险,给将军一个善终。”
他顿了顿,语气转冷:“况且,将军若真死了,那些归降的赵军旧部,会如何想?冯亭、陈斌、郑伦,还有赵葱他们会觉得我背信弃义,会觉得秦国言而无信。届时军心不稳,赵国故地难安。所以将军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
这番话半真半假,既是真情,也是政治考量。李牧何等人物,自然听得出其中的真诚与算计,但正是这种坦诚,反而让他信了七分。
“巴蜀”李牧喃喃道,“听说那里山清水秀,是个隐居的好地方。”
“墨家在那里有据点,会妥善安置将军。”秦天道,“将军可带两名亲随,今夜就走。”
李牧望着庭院中的古柏,良久,长叹一声:“我这一生,为赵国征战三十八年,到头来却是敌国将领给我一条生路。真是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