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然知道沈知意心里有人。
她们是无话不谈的闺蜜。
沈知意虽然从未明确提过毛少峰的名字,但那种在婚姻中枯萎、在别处寻找慰藉的痛苦、挣扎、愧疚与……那一丝飞蛾扑火般的、危险的迷恋,杨小华是看在眼里的。
杨小华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地扼住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你凭什么这么说”,想说“就算知意心里有别人,也是你……”
但所有的话,都卡在了那里。
她看着江辰那双布满血丝的、空洞而又带着某种绝望的清醒的眼睛,突然觉得,一切的质问,一切的辩白,在此刻,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因为,或许……他说的是对的。
至少,是部分事实。
沈知意的心,或许真的……早已不在了。
只是,这个事实,被他在此地此时,以这样一种方式,如此赤裸裸地、如此……残酷地揭开,让人……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和……愤怒。
一种,为沈知意感到的、深深的、无力的……愤怒。
她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江辰一眼。
那目光中,有震惊,有愤怒,有了然,有鄙夷,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她知道,此刻,无论她说什么,都是徒劳的。
这段婚姻的结局,或许……早已注定了。
在沈知意决定离开那个“家”的那一天,在她开始在毛少峰那里寻找温暖的那一刻,或许……就注定了。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它的“死亡通知书”,会是这样一个充满消毒水气味的、弥漫着死亡与新生挣扎的医院走廊里,被其中一方,用这样一种近乎是……宣告自己“解脱”的方式,宣读出来。
她什么也没有再说。
只是默默地、缓缓地,转过了身。
她的背影,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僵硬,也有些……沉重。
江妈妈一时半会儿还醒不过来。
沈知意默默地坐在病床边,看着婆婆苍白憔悴的脸,看着她鼻子里插着的氧气管,手臂上延伸的输液管,以及旁边监护仪上那微弱却坚持跳动的曲线。
一种巨大的悲伤和……一种沉甸甸的、无法推卸的责任感,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婆婆虽然对她和江辰的事心有芥蒂,也曾在得知她搬出去后对她有过冷淡,但此刻,看着这个曾经要强如今却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老人,沈知意心里只有难过。
无论她和江辰之间如何,这是她的婆婆,是她曾经真心叫过“妈”的人。
她没有理由离开。
江辰似乎也接受了这个安排,或者说,他现在也无力去安排什么。
他需要把因为打击和持续哭泣而几乎虚脱的父亲先送回家。
杨小华临走前,用力地抱了抱沈知意,在她耳边轻声说:“有事随时找我,不管什么事。”
这句话很简单,但在此刻,比任何安慰都更有力量。
它意味着无条件的支持,意味着一个随时可以停靠的港湾。
沈知意鼻子一酸,轻轻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车里一片死寂。
江爸爸坐在副驾驶,头无力地靠在车窗上,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飞倒退的、模糊的夜景。
他不再哭泣,但眼泪似乎已经流干了,只剩下一种空洞的、令人窒息的麻木。
江辰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哪怕是“爸,您别太难过”这样苍白的话,但看着父亲那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侧脸,他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车厢里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和偶尔从窗外灌进来的、带着深秋寒意的风声。
将父亲安顿好,看着他如同行尸走肉般走进卧室,和衣倒在床上,背对着门,再也没有出任何声音,江辰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紧了,又疼又闷。
他轻轻带上父亲卧室的门,在昏暗的客厅里站了一会儿,只觉得这熟悉的家,此刻却像一座巨大的、冰冷的坟墓,压抑得他无法呼吸。
他需要离开,哪怕只是一小会儿。
他没有开车,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离家不远的江边。
深秋的江风,带着水汽特有的腥凉,扑面而来,吹动他额前凌乱的碎,也让他混沌热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江对岸是城市的璀璨灯火,连成一片耀眼的光带,倒映在墨色流淌的江水中,破碎成无数跳跃的光斑。
那是一种与医院、与家、与他此刻心境完全不同的、热闹而遥远的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