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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遗忘坟茔与拾骨之人（第1页）

反重力滑板如同一条受惊的金属游鱼，在“锈蚀螺旋”下层错综复杂的立体迷宫中疯狂穿梭。碎骨佝偻的身躯紧伏在滑板上，机械义肢紧握操纵杆，仅存的生物眼和机械眼以惊人的频率扫视着前方不断变幻的路径。他显然对这片区域的每一个拐角、每一处危险的“能量湍流区”、每一个可能隐藏着掠夺者或变异生物的阴影角落都了如指掌。

滑板时而冲上陡峭的废弃管道内壁，时而俯冲进深不见底的垂直竖井，时而又在仅容一板通过的、布满锋利金属残片的狭窄缝隙间擦身而过。剧烈的颠簸和急转弯让林悦本就虚弱的状态更加糟糕，那管“强心剂”带来的透支性能量在她体内横冲直撞，与“三重螺旋”结晶艰难的自我修复进程产生冲突，带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她只能死死抓住滑板边缘凸起的粗糙焊接点，将雷昊的光晕和老k的印记紧紧护在核心深处。

周围的景象在高移动中化为模糊的光影旋涡。他们早已远离了相对“繁华”的排污区和棚户聚集地，正向着“锈蚀螺旋”更下层、更古老、也更危险的区域深入。光线变得更加稀少和诡异，大多来自一些自光的危险菌类、缓慢泄漏的放射性物质，或是某些巨大残骸深处未完全熄灭的能量核心出的、如同垂死喘息般的脉动光芒。

空气变得更加污浊、沉重，弥漫着一股浓郁的、仿佛机油、腐肉和某种奇异香料焚烧后混合而成的刺鼻气味。偶尔能瞥见一些奇形怪状的影子在更深的黑暗或废墟夹缝中一闪而过，散着不加掩饰的恶意与饥饿感，但或许是忌惮碎骨精准而危险的驾驶技术，又或许是感知到他们身上某些“不好惹”的气息，这些潜伏者并未立刻动攻击。

“我们……要去哪里？”林悦强忍着不适，传递出微弱的意念。碎骨声称要前往坐标指向的“螺旋之眼”，但以目前的方向和下降度，他们似乎正冲向这片巨大废墟结构的最底层，那片通常被称为“遗忘坟茔”或“终极垃圾场”的、连最凶悍的拾荒者和亡命徒都轻易不愿涉足的绝地。

“坐标指向‘旧港’最深处，一个理论上被多层‘静滞屏障’和‘信息乱流’封锁的区域。”碎骨头也不回，声音被迎面而来的、混杂着金属碎屑的腥风撕扯得断断续续，“常规路径走不通，那里是‘锈蚀螺旋’自我消化系统的最末端，也是‘漂泊纪元’遗留的‘未完成防御协议’与后来堆积的规则垃圾混合形成的‘规则沼泽’。我们得走一条‘近路’，一条……很少有人知道，更少有人敢走的‘路’。”

他猛地一拉操纵杆，滑板一个急刹，停在了一处看似完全封死的、由巨大扭曲金属梁和硬化泡沫状物质堵塞的通道尽头。前方，除了锈蚀的墙壁和堆积如山的、无法辨认的废弃物，别无他路。

“到了。”碎骨跳下滑板，机械眼扫描着面前的金属墙壁。他走到墙边，伸出那只布满疤痕和油污的肉手，以特定的节奏和力道，在几处看似随机分布的锈蚀凸起上敲击、按压。

起初毫无反应。就在林悦怀疑碎骨是否记错了地方时——

“咔哒……嘎吱……”

一阵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机械运转声响起。面前的金属墙壁，竟然向内凹陷、旋转，露出后面一条向下倾斜的、仅容一人通过的黑暗甬道！甬道内部，墙壁呈现出一种非自然的、如同生物腔道般的暗红色，表面覆盖着黏腻的、缓慢搏动的半透明薄膜，散出淡淡的、类似生物碱和臭氧的混合气味。

这不像是一条人工修建的通道，更像是……某种巨大生命体的“消化道”或“维生管道”？

“这是……什么？”林悦警惕地问。她感觉到这条通道散出的规则波动极其怪异，既有冰冷的机械秩序感，又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活性”但绝非生命的脉动。

“‘螺旋’自身的……‘检修通道’的一部分，或者说，‘伤口’。”碎骨的声音带着一种异样的平静，“‘锈蚀螺旋’不是简单的废墟堆，小子。它是一个……巨大的、半活性的、在‘漂泊纪元’末日方舟残骸基础上，经由无数纪元、无数意外、无数规则冲突和物质堆积，自行演化生长出来的……‘畸形共生体’。它有‘循环系统’，有‘消化器官’，有‘免疫机制’，甚至……有某种类似‘神经反射’的东西。这条通道，通往它某个古老‘能量节点’附近的‘静滞沉积区’，那里规则相对‘惰性’，可以避开大部分探测，也是前往‘旧港’最深处的捷径之一。”

他率先踏入甬道，暗红色的黏腻墙壁在他靠近时自动“收缩”了一下，仿佛有知觉般为他让出更多空间。林悦紧随其后，滑板被留在外面。一进入甬道，那股混合气味更加浓郁，空气温暖而潮湿，墙壁的搏动感也更加清晰，脚下是某种富有弹性的、类似橡胶的材质，每走一步都会微微下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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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感觉……很像之前“漂流回响”中那个星兽骸骨内部，但更加“鲜活”，也更加……“不祥”。

甬道一路向下，蜿蜒曲折。走了大约十几分钟，前方豁然开朗，他们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半球形的腔室。

这里的景象让林悦屏息。

腔室大约有一个小型广场大小，穹顶和四周的“墙壁”同样是那种暗红色的、搏动的生物质结构，但上面镶嵌着无数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东西”。

那是一些被半透明的、如同琥珀或树脂般的物质封存起来的物体：有完整的、穿着古老样式服饰的人类或类人生物遗骸，保持着生前最后一刻或惊恐、或平静、或挣扎的姿态；有奇形怪状的机械装置或武器残骸，表面铭刻着早已失传的符文；有一些散着微弱光芒的能量晶体或信息核心；甚至还有一些看起来像是……被凝固的“瞬间”——一道劈下的闪电、一团爆开的火焰、一片飞舞的金属碎片……

所有这些“封存物”，都如同标本般被镶嵌在腔室四壁和穹顶的“血肉”之中，被暗红色的脉络轻柔地缠绕、连接，仿佛是这个巨大共生体在漫长岁月中“吞食”或“收集”而来，却又无法完全消化，只能以这种方式“展示”或“储存”。

而在腔室的正中央，有一个相对平整的、由暗银色金属板构成的平台。平台周围，散落着一些工具、零件，以及几块相对干净、似乎经常被使用的坐垫。平台上方，垂下一根粗大的、内部流淌着暗淡蓝光的“脐带”状结构，末端连接着一个复杂的接口。

这里，似乎是碎骨的……一个“秘密据点”？

“欢迎来到我的……‘陈列室’兼‘工作室’。”碎骨走到平台边，将背包放下，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和……落寞？“暂时安全。这里的‘规则惰性’很强，外部探测很难穿透，除非直接闯进来。”他指了指那些被封存的遗骸和物品，“这些都是‘螺旋’在漫长岁月中‘捕获’或‘吸收’的东西，来自不同时代，不同地方。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并‘驯服’了这条通道和这个腔室，偶尔来这里……研究，或者，只是安静一会儿。”

他走到墙壁边，抬头看着一具被封存的、穿着某种古朴探险服的人类遗骸，伸出手，似乎想触摸那层半透明的封存物质，但在最后一刻停住了。

“你……对‘漂泊纪元’很了解。”林悦缓缓走到他身边，肯定地说。从他认出“第七导向星”碎片，说出“螺旋之眼”，到现在这个明显与“螺旋”本身结构相关的秘密据点，都说明碎骨绝非普通的底层“医生”或“修补匠”。

碎骨沉默了很久，久到林悦以为他不会回答。就在她准备放弃追问时，他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低沉，仿佛从记忆的深渊底部打捞上来：

“我……曾是‘漂泊纪元’最后一批‘领航员学徒’之一。”

林悦心中一震，但并未太过意外。她静静等待下文。

“‘第七导向星’，是我们的老师，也是我们的‘灯塔’。”碎骨的目光投向被放在平台上的那块黯淡碎片，眼神变得悠远，“我们驾驶着‘探索者级’的小型方舟，穿梭在‘灰潮’的边缘，寻找尚未被完全吞噬的文明遗迹，记录，打捞，试图为‘漂泊者’这个流浪文明保存下更多的‘火种’……直到那场灾难。”

他缓缓卷起左臂的破烂衣袖，露出下面伤痕累累、但依稀能看到一些精密几何纹身的手臂。

“高维规则震颤……没人知道它怎么生的。就像是宇宙本身打了个‘嗝’，或者某个无法想象的存在翻了个身。”碎骨的声音带着一丝本能的恐惧，“所有的‘导向星’网络瞬间紊乱，‘主锚’崩解。我们的方舟被抛离了舰队，卷入了剧烈的规则乱流……等我醒来时，已经坠毁在这片后来被称为‘锈蚀螺旋’的废墟里。方舟碎了，同伴们都……我的身体也毁了大部分。”

他指了指自己佝偻的脊背和机械义肢：“为了活下去，我不得不利用方舟残骸和后来找到的垃圾，改造自己。我成了‘碎骨’，一个在下层垃圾堆里靠修补破烂和贩卖信息为生的……老鼠。”

“但你保留了记忆，和知识。”林悦说。

“记忆是负担，知识是诅咒。”碎骨苦笑，那扭曲的面容更加难看，“我知道‘螺旋之眼’的传说，知道‘第七星’可能留下的‘核心定位回声’，但我从来不敢主动去寻找。一方面，我需要那块特定的碎片作为‘钥匙’；另一方面……我害怕。害怕找到的不是避难所，而是另一个坟墓。害怕看到‘漂泊者’文明最后的希望，早已熄灭。更害怕……我这点残存的记忆和身份，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他看向林悦，机械眼红光微闪：“直到你带着碎片出现，直到碎片在你身边被激活。那一刻我就知道，躲不过了。要么带着秘密一起死在这里，要么……赌一把，看看‘螺旋之眼’里到底还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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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帮我，也是为了你自己。”林悦了然。

“各取所需。”碎骨并不否认，“你摆脱追兵，寻找你的‘火种’。我……或许能找回一点过去，或者，至少死得明白一点。”

他不再多言，走到平台中央，操作起那些简陋的设备，开始检查林悦的状态，并尝试用更温和的方式稳定她的结晶。他手法娴熟，使用的材料虽然看起来粗劣，但搭配和剂量都显示出深厚的经验。

借助这里的相对稳定环境和碎骨的帮助，林悦的状态终于停止了恶化，甚至开始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复苏迹象。结晶的裂纹虽然没有愈合，但能量的流失度大大减缓。雷昊的光晕也似乎安定了些。

趁此机会，林悦也向碎骨简要说明了自己的来历和目的，重点提到了“变量”和“播撒可能性”的理念。

碎骨听得很认真，末了，他感叹道：“‘火种’……‘变量’……和‘漂泊者’最初的理念倒是有点相似。我们都想在被‘灰潮’抹平一切之前，留下点什么。只是你们更……主动，或者说，更‘天真’。”他顿了顿，“但有时候，天真或许比纯粹的绝望，多那么一丝机会。”

短暂的休整后，碎骨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和警惕。“不能久留。那些追踪‘导向星’信号的人，迟早会找到这片区域的入口。我们必须在他们堵住所有路之前，赶到坐标点。”

他再次背上背包，拿起碎片，示意林悦跟上。两人离开那个诡异的“陈列室”，继续沿着搏动的甬道向下。

又经过了一段更加复杂、岔路更多的路程，期间碎骨多次停下来，仔细感应空气中极其微弱的能量流向和规则梯度变化，以修正方向。林悦能感觉到，他们正在深入“锈蚀螺旋”物理和规则结构的“更底层”，这里的物质密度更高，规则更加“惰性”和“混乱”，仿佛所有东西都在缓慢地“沉淀”和“凝固”。

终于，前方的甬道到了尽头。

出口处，并非另一个腔室或通道，而是一片……难以形容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