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自动门的机械女声“欢迎光临”在身后变得黏腻而迟缓,像一声疲惫的叹息,最终被卷帘门拉下的哐当巨响切断。
林晚站在初秋深夜的街头,手里攥着刚刚结算的、薄薄一叠兼职工资和两个冷掉的饭团。
寒意不是从空气里来的,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带着站了八个小时后小腿肌肉的酸胀和腰部的钝痛。
街道空旷,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又很短,交错着,像个扭曲的、随时会散架的符号。
她习惯性地紧了紧身上那件洗得白的牛仔外套,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
凌晨一点二十七分。
没有未接来电,没有新信息。
只有几条应用推送,固执地亮着屏幕“小额贷款,极到账”、“您关注的店铺秋季新品上市”。
她熄了屏,把手机塞回口袋,指尖触到那张硬质的便利店薪水袋,薄得让人心慌。
白天在公司做行政,晚上在这里收银、补货、应对醉汉或精神不济的夜归人,两份工的收入加起来,刚刚够覆盖这个月最紧急的那部分利息,像用一张湿纸巾去堵决堤的坝口,徒劳,且迅被浸透、撕碎。
高跟鞋敲击水泥地面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神经上。
她住的地方离便利店不算远,穿过两条街,一个老旧的、没有电梯的六层居民楼。
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很久,她早已学会在黑暗中准确地上楼,避开第三级和第七级会出刺耳吱呀声的台阶。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
门后没有光,没有电视的声音,只有一股浓烈黏稠的酒气混合着隔夜食物馊掉的味道,扑面而来,像一拳砸在胃部。
她顿了顿,在门口站了几秒,才伸手按亮客厅的灯。
惨白的节能灯光线下,陈默瘫在沙和地板之间,上半身靠着沙底座,下半身歪在地面,一条腿不自然地蜷着。
他穿着皱巴巴的衬衫,领口敞着,露出泛着油光的胸口。
脚边是东倒西歪的啤酒瓶,其中一个打翻了,深黄色的液体在地板上洇开一小滩,已经半干。
他鼾声粗重,嘴唇微张,口水顺着嘴角流到下巴,在胡茬上闪着一丝令人作呕的光。
林晚的目光掠过他,像掠过一件不相关的、碍事的家具。
她轻轻关上门,换鞋,把包和饭团放在狭小客厅唯一还算整洁的餐桌上。
然后,她开始沉默地收拾。
弯腰,捡起空酒瓶,冰冷的玻璃硌着手心。
一个个放进墙角的塑料回收袋里,碰撞出轻微的、空洞的响声。
用抹布擦拭地板上的污渍,酒液干涸后变得粘腻,需要用力才能擦掉,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拾起散落的烟蒂,有些直接摁灭在茶几上,留下焦黑的疤。
她做这些的时候,呼吸很轻,动作熟练,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那片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在灯光下泛着青灰。
收拾到沙边时,她看到陈默扔在扶手上的手机。
屏幕因为刚才的震动亮了起来,刺眼的白光在昏暗中格外醒目。
那是几条短信的预览,来自不同的号码,没有存名字,但内容触目惊心。
“陈先生,最后通知,xx贷欠款已严重逾期……”
“……将采取法律手段及上门催收,请知悉。”
“默哥,兄弟我也难,那笔钱能不能先还点?家里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