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笼罩大地的血色与怨气渐渐沉淀,当幸存者从尸山血海中茫然抬,当那几乎灭族的剧痛穿透麻木,刺入灵魂深处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绝望与悲怆,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每一个幸存人族的胸腔。
家园破碎,亲人凋零,文明倾覆。百亿同族,如今只剩寥寥数百万,如同散落在焦土上的火星,微弱而孤寂。
“圣母……圣母娘娘!”
不知是谁第一个,出了这声凄厉的、充满了最后希冀的哭喊。
随即,如同点燃了导火索,洪荒大地上,所有残存的人族部落,无论身在万寿山庇护之下,还是侥幸藏身于绝地缝隙,亦或是那零星散布的孤苦遗民,都不约而同地,朝着三十三天之外,混沌之中的娲皇宫方向,匍匐跪倒,以额触地,出撕心裂肺的哀嚎与祈求!
“圣母娘娘!求您开眼!看看您的孩子们吧!”
“妖族屠戮我族,抽魂炼魄,几近灭族!求圣母为我人族做主啊!”
“圣母慈悲!救救您的子民!救救人族!”
哭声震天,汇聚成一股悲怆、绝望、而又充满最后一丝卑微希望的信仰洪流,穿透无尽空间,朝着娲皇宫涌去。那是创造者与被创造者之间最原始、最深刻的血脉联系,是子女在绝境中,对母亲最本能的哭求。
同一时间,另一股微弱却同样执着的祈求,也朝着阳山,八景宫的方向传递。
“人教教主!太清圣人!您乃我人族教主,享我人族气运!求教主垂怜,为我人族主持公道!”
“圣人老爷!妖族行此灭绝之事,天道不公!求教主显圣!”
人族记得,那位高卧云床、清静无为的太清圣人,是人教教主,与人族气运相连。他们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将微末的希望,寄托于这位“教主”的“垂怜”。
然而——
娲皇宫,宫门紧闭,混沌气流环绕,万古寂寥,不起波澜。
宫内,女娲圣人静坐云床,绝美的面容上无喜无悲,只是那双仿佛蕴含着造化生机的眸子,在感应到那如潮的哭求与冲天的怨气时,眼睫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初。
她的手,放在膝上,手指微微蜷缩,却始终没有抬起。
无声,是最大的回应。
阳山,八景宫,依旧是那副大门紧闭的模样。
玄都依旧在扇着他的八卦炉,仿佛外界的血雨腥风、哭嚎祈求,都只是炉中丹火的一丝微弱杂音。
无为,是最彻底的漠然。
时间,在这无声的等待与绝望的哭求中,一点一滴地流逝。
一天,两天……一月,两月……
娲皇宫无声。八景宫无为。
那最后一丝来自“母亲”与“教主”的希望,在这漫长的、死寂的等待中,如同风中残烛,彻底……熄灭了。
“呵……呵呵……哈哈哈……”
万寿山下,人族临时聚居地中,燧人氏缓缓抬起头,望着那依旧高远、却冷漠得令人心寒的天空,出了一阵悲凉至极、又充满了无尽讽刺的惨笑。
笑着笑着,两行浑浊的、混合着血与泪的液体,从他布满皱纹与风霜的脸上滚落。
“圣母……教主……哈哈……原来……在你们眼中,我人族……真的就只是随手所造的……蝼蚁吗?
我们的鲜血,我们的灭族之痛……在你们看来,就如此……不值一提吗?”
他的声音嘶哑,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个字都带着血。
有巢氏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刺入掌心,鲜血淋漓,他却浑然不觉。他仰头,双目赤红如血,仿佛要瞪裂眼眶:
“天不公!圣不仁!既然如此……我人族的仇,我人族的恨,我人族的未来……从今往后,只能靠我们自己!只能靠我们——自己!”
缁衣氏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走到聚居地中央那刚刚重新点燃的、微弱却顽强的薪火旁,跪了下来。
她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那跳动的火焰,仿佛在抚摸着无数死去同胞尚存余温的身躯。
“武祖。”三祖同时转身,看向不知何时已静静立于薪火之旁的那道身影。
此时的武祖,气息比以往更加沉凝、内敛,但那双眼眸中,却燃烧着与三祖同样的、甚至更加深邃的悲痛与决绝。
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抽出了腰间那柄伴随他传道、征战的石刀。刀身粗糙,却在薪火的映照下,反射出冷冽的寒光。
“呛!”
燧人氏、有巢氏、缁衣氏,也同时拔出了自己的武器——燧木杖、石斧、骨针。四件简陋的兵器,在此刻,却象征着人族不屈的意志与复仇的决心。
武祖手持石刀,一步一步,走到薪火之前,面对着所有聚拢过来的、面带悲愤与绝望的幸存人族。
“天道在上!”他的声音,不大,却仿佛蕴含着金铁之声,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族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