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见着张掌柜站在那,桌上摆着两批绸缎,甄柳瓷心便一沉。
张掌柜见了甄柳瓷便行礼,而后道:“甄老板病着,甄小姐事情多,若不是大事我不会来叨扰,而今实在是……我拿不得主意了。”
甄柳瓷面色发冷:“但说无妨。”
杭州近郊,甄家的绸缎作坊林林总总十八家,其中最大的是三作坊,二十多张织机,近百号伙计。
自打宫里的任务布下来,这些作坊紧锣密鼓的赶工,一开始并无问题,可三作坊接连两次上交的绸缎都有暗病。
第一次送到张掌柜这的时候,张掌柜没收,写了书信过去警告,可第二批送来的绸缎依旧有暗病。
同这批绸缎一起来的,还有一张银票。
张掌柜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一心办好差事,也知道送往宫中的绸缎若是有差错会是什么结果,所以不敢耽搁,赶紧来了府上。
甄柳瓷看着张掌柜带来的绸缎。
肉眼看着没有任何差池,只是颜色上有些细微差别,她用手摸了摸,随后凑近闻了闻。
甄柳瓷神情微变,双手握着绸缎,微微一扽,绸缎刺啦一声裂开口子。
她皱眉道:“这是馋了受潮的劣质蚕丝。”
张掌柜点头:“小姐或许不知,绸缎作坊管事之间都有接触,若是今日我收下这匹绸缎,这些作坊群起效仿……”
甄柳瓷自然知道这其中利害,不由得脊背发凉。
她转向张掌柜深深屈膝行礼。
“使不得,使不得。”张掌柜手足无措。
“父亲同我说张掌柜是正直可信之人,封箱之事交给谁他都不放心,唯有您可堪此任。”她神情严肃:“您没辜负我父亲,也救了我们一家。”
“在其位而谋其事,我只是做了分内的事。”
甄柳瓷看着那有暗病的绸缎道:“张掌柜先不要声张,这批绸缎先不退回,我亲自去三作坊看一眼。”
张掌柜从袖中掏出五百两银票:“这银票交给小姐处置。”
甄柳瓷伸手推拒,缓缓一笑:“既是送给掌柜的,就请掌柜收下,另外掌柜恪守本职有功,我从府上再支五百两给您。”
张掌柜要拒绝,甄柳瓷道:“赏以兴功,罚以禁奸。我自知其中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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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作坊那日,从清晨便下起了雨。
甄柳瓷上了马车,翡翠收起伞:“这雨真怪,要么不下,要么下个不停。”她撩起帘子看了看外面:“易公子怎么还没到?”
甄柳瓷还想着今日的事,听见翡翠的话缓缓回了神:“雨天路难行,应该快到了。”
话音刚落,便听见易云的声音:“抱歉小姐,雨太大,牛车都被租光了,走过来费了些时间。”
翡翠撩开帘子,易云上了车,靴子上沾满泥浆,他有些羞赧地用手指擦了擦,然后手指也变脏了,整个人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在心悦之人面前,人总是会紧张些。
甄柳瓷看了翡翠一眼,翡翠便从车上寻了个帕子递过去,易云擦了擦手,而后又在靴上随意蹭了两把。
车夫一甩马鞭,车缓缓行驶起来,还未走出多远,便听得车后传来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可是要出城!一道走吧!”
是沈傲的声音。
甄柳瓷眨眨眼道:“小先生?”
沈傲坐在另一辆马车上,打开小窗朝这边看着:“听说你们要去近郊?”他笑眯眯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翡翠打开小窗,疑惑问道:“小先生去哪啊?”
“去见儿时好友。”他随口编了个理由,随后透过翡翠看向马车另一边的易云:“易公子,与我同乘吧。”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易云也知道甄柳瓷有沈傲这位“小先生”,出入甄府的时候也曾见过几面,算是点头之交。
易云看了看自己脏污的靴子,想着既有另一辆车,那自己确实不该和甄柳瓷同乘一车,于是道:“小姐,我去了。”
甄柳瓷颔首,易云便下了马车,小跑着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