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有了“年”这个说法,过得好像更快了。转眼又是几十个春秋轮转。
人族地界上,三分天下的局面看着稳当,底下却像开了锅的粥,咕嘟得厉害。
轩辕的大华国靠着联盟和那套“秩序”,像滚雪球,越滚越大。
南边炎帝的虞国,地盘没怎么扩张,可粮仓更满,酒窖更深,日子过得最是富足安稳。
两边接壤的地界越来越长,起初是商人往来,后来是两国百姓混居,再后来,麻烦就来了。
起因小得不能再小。大华国边上的一个村子,养的一群羊,不知怎么跑过了界,把虞国一片快熟的粟田啃了个七七八八。
虞国的农人心疼得滴血,扣下了羊群,要赔偿。
大华那边的牧人觉得对方小题大做,言语冲突,动了手,见了血。
这事报上来,轩辕正忙着整顿新归附部落的武备,对付西边蚩尤越来越频繁的骚扰,没太当回事,让手下按规矩赔些粮食了事。
炎帝那边呢,老人仁厚,本也想息事宁人。
可下面的人不干了。
虞国的人觉得大华仗着势大,欺负人;
大华这边的人觉得虞国富得流油还斤斤计较,不通情理。
一来二去,积怨就像河底的淤泥,越攒越厚。
边境上偷抢、斗殴成了家常便饭。
两边都有火气,都觉得对方占了便宜还卖乖。
终于,在一个燥热的夏天,因为争夺一片水源丰美、适合开垦的河滩地,两边调集的队伍在一条叫阪泉的河边撞上了。
起初只是几百人的对峙,推搡,不知谁先扔了石头,动了铜戈,见血之后,场面立刻失控。
两边越聚人越多,从几百到几千,最后黑压压一片。
消息传到轩辕和炎帝耳朵里时,阪泉边上已经打成了一锅粥。
轩辕匆匆赶到前线,站在高处望去,心直往下沉。
这不是他预想的任何一场战斗。
没有阵型,没有号令,两边的人混杂在一起,像两群红了眼的野兽在撕咬。
大华的人仗着组织好些,成群;虞国的人凭着血气和对家园的守护心,也拼死抵抗。
铜器碰撞声,怒吼声,惨叫声,混成一片,尘土飞扬,鲜血把阪泉的水都染红了。
“住手!都给我住手!”轩辕嘶声大喊,可声音淹没在喧嚣里。
他看见自己麾下一个年轻的百夫长,被几个虞国土兵用简陋的农具围攻,倒在血泊里;
也看见虞国那边一个白苍苍的老农,举着草叉,不要命地冲向大华的战车,然后被撞飞。
炎帝也赶到了另一边,他看着眼前景象,脸色惨白,握着木杖的手在抖。
这哪是打仗?这分明是自相残杀!
他试图让人鸣金收兵,可杀红了眼的人群,哪里听得进去?
仗打了三天。开始还讲点章法,后来就全乱套了。
阪泉两岸,尸横遍野,伤者哀嚎。两国的元气都伤了。
第四天清晨,下起了小雨。雨水冲刷着血污,却冲不散弥漫的悲凉和死寂。
残存的人隔河相望,眼神里都是疲惫、痛苦和茫然。
轩辕一身泥泞血污,独自走到阪泉边,看着浑浊的河水,心里像压了块巨石。
他赢了么?虞国的队伍退了,那片河滩地暂时占住了。
可这赢的代价是什么?死的都是人族的好儿郎!
他们本可以一起去开垦更多的荒地,一起去对抗西边虎视眈眈的蚩尤!现在呢?
炎帝那边更不好受。虞国安逸久了,武备松弛,这一仗损失比大华还重。
更重要的是,他一生秉持的仁厚、和睦,在自家门口被撕得粉碎。
他看着族人们抬回来的阵亡者遗体,很多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娃娃,握着锄头的手如今冰冷僵硬。
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灰心,瞬间淹没了这位老人。
仗打完了,可怎么收场?两边都下不来台。
继续打?谁都打不动了,也打不起了。
和谈?死了这么多人,仇结下了,哪那么容易解开?
就在这僵持不下、人心涣散的时候,不周山方向来了人。
不是大队人马,只有天皇伏羲,悄然出现在阪泉上空。
他没有责备任何人,只是看着这片狼藉的土地,轻轻叹了口气。
然后,他径直去了虞国营地,见到了仿佛一夜之间衰老了十岁的炎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