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的春天,像是攒足了十年的力气,把整个北方都染得鲜活起来。军区家属院的老槐树抽枝展叶,嫩绿的新叶间缀着串串雪白的槐花,风一吹,甜香漫过矮墙,飘进家家户户的小院;院门口的宣传栏换了新内容,红底黑字的“抓生产、促展”取代了往年的“革命口号”,路过的军属们总会停下看两眼,小声议论着“听说公社的工厂都在招人了”“以后能安心搞点正经事了”。
聂红玉家的小院里,柳氏正蹲在煤炉旁,小心地给一个粗布包系绳——包里装着聂红玉准备的“面试样品”:两块用新豌豆做的豌豆黄,三块改良版驴打滚,还有一小罐槐花酱,都是她前一天熬夜做的。柳氏的手指有点抖,不是紧张,是激动,她反复摩挲着布包,说:“这豌豆黄蒸得比上次还软,你陈教授教的法子真管用;驴打滚裹的黄豆面,我筛了三遍,保证不牙碜。红玉,你带着这些去,让食品厂的人尝尝,准保他们满意。”
聂红玉坐在缝纫机旁,最后检查一遍要带的资料:陈教授的推荐信叠在最上面,信纸边缘被她压得平整;军区证明信的复印件用回形针别着,上面王主任的批注清晰可见;还有她整理的“粗粮细作实践笔记”,里面夹着军属们的反馈签名,和她画的简易生产流程草图。她把资料放进沈廷洲给她买的新帆布包里——是军绿色的,上面印着“为人民服务”,沈廷洲说“背着精神,像个做事的样子”。
“娘,您别担心,我都准备好了。”聂红玉接过布包,放在帆布包旁边,“陈教授在信里都写清楚了,王厂长是个务实的人,看重实际本事,不是只看成分的。再说我还有实践笔记,上面记着怎么调整豌豆黄的甜度,怎么让驴打滚不粘牙,这些都是实打实的经验,他们肯定用得上。”
沈廷洲今天特意请了半天假,要送聂红玉去公交站。他穿着整齐的军装,肩上挎着聂红玉的帆布包,手里还拿着个铁皮饭盒,里面装着热乎的红薯粥和两个白面馒头:“路上饿了吃,公交要坐一个小时,别低血糖。到了食品厂,先去传达室问清楚,别走错门;面试的时候别紧张,你做的点心比谁都好,经验也足,他们找不到比你更合适的人。”
小石头抱着聂红玉的腿,仰着小脸,手里拿着个用蜡笔画的“豌豆黄”,说:“妈妈,你把这个带去,要是他们不相信你,就给他们看我画的画,说我妈妈做的豌豆黄最好吃!”聂红玉蹲下来,在儿子脸上亲了一下,把画放进帆布包:“好,妈妈带着石头的画,肯定能成功。等妈妈面试通过了,就带你去食品厂看机器,看怎么一次蒸好多豌豆黄。”
出门时,邻居们都在院门口送她。张嫂塞给她一个苹果,说“路上解渴,平平安安的”;赵婶帮她理了理帆布包的肩带,说“你有本事,肯定能考上,以后咱们家属院也有在大工厂上班的人了”;刘师傅从食堂跑过来,手里拿着个新蒸的白面馒头,说“带上这个,热乎,比路上买的好吃”。聂红玉手里的东西越来越多,心里的暖意也越来越浓——这些年在家属院攒下的情分,都是她的底气。
公交站在军区大门外的路口,等车的人不少,大多是去市里上班的工人,还有几个背着书包的学生。大家都在聊“恢复生产”的事,一个穿蓝色工装的师傅说“我们厂上周招了十个技术员,都是懂手艺的,以后要开三班倒,赶生产任务”;旁边的阿姨接话:“我侄女在红星食品厂,说他们也在招人,要懂粗粮细作的,说是以后要做给工人和学生吃的点心,让大家吃得好,才有劲干活。”
聂红玉心里一动——原来红星食品厂招人是大趋势,不是陈教授特意托关系,这说明政策真的松动了,工厂要靠“本事”招人,不是只看出身成分。她悄悄跟沈廷洲说:“你听,他们说食品厂要做粗粮点心,正好是我擅长的,这下更有把握了。”沈廷洲笑着点头:“我就说你运气好,赶上好时候了。”
等了大概十分钟,路公交来了,车身是草绿色的,车身上印着“市公交公司”的字样,车门打开,下来几个乘客,都笑着跟司机打招呼,气氛比往年轻松多了。沈廷洲帮聂红玉挤上公交,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叮嘱她:“到了第三站记得下车,过马路就是食品厂;面试完别着急回来,等我下班去接你,咱们一起吃碗面条。”
公交缓缓开动,聂红玉靠窗坐着,看着窗外的街景一点点变化。路边的供销社挂着新招牌,写着“供应新鲜蔬菜、粮油”,门口排着队,人们手里拿着粮票和布票,脸上带着笑意;宣传栏里贴着新的海报,画着工人在工厂里干活的场景,标题是“努力生产,建设祖国”;还有几个小学生,背着书包,唱着“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声音清脆,充满朝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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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里的乘客也在聊天,一个老太太说“我家老头子在机床厂,以前总担心被批斗,现在好了,厂里天天抓生产,他说终于能安心干活了”;一个年轻姑娘说“我报考了食品厂的技术员,就想学着做点心,以后让我弟弟能天天吃甜的”。聂红玉听着这些话,心里的石头一点点落地——文革结束后的第一个春天,到处都是“往前看”的气息,人们不再被成分和口号束缚,终于能靠本事吃饭,靠双手创造好日子,这正是她一直等的“时代东风”。
公交到第三站,聂红玉跟司机师傅道谢后下车。过马路就是红星食品厂,厂门是红色的,上面挂着“北京市红星食品厂”的金属牌子,阳光照在上面,亮得晃眼。门口的传达室里,坐着个头花白的大爷,戴着老花镜,正在看报纸,报纸是《人民日报》,头版就是“恢复生产,振兴经济”。
“大爷,您好,我是来面试技术员的,叫聂红玉,跟王厂长约好的。”聂红玉走到传达室窗口,笑着递上陈教授的推荐信复印件。大爷放下报纸,扶了扶老花镜,仔细看了看,又打量了聂红玉一眼,说:“哦,是陈教授推荐来的吧?王厂长早上还跟我提过,说让你来了直接去二楼办公室。你从大门进去,直走,左转就是办公楼,二楼最里面那间就是王厂长的办公室。”
聂红玉道谢后走进厂门,厂里的景象比她想象的更热闹:车间的烟囱冒着白烟,机器的轰鸣声隐约传来;工人们穿着蓝色工装,推着小车运原料,脸上带着干劲;路边的花坛里种着迎春花,黄色的小花迎着风开得正好,旁边的黑板报上写着“本月生产目标:完成o万斤粗粮点心”。
办公楼是旧的红砖楼,楼梯扶手是铁的,被磨得亮。聂红玉走上二楼,走廊里很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电话铃声。最里面的办公室门上贴着“厂长办公室”的纸条,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带着点北方口音。聂红玉推开门,看到办公室里摆着一张旧木桌,上面堆着文件和一个搪瓷缸,缸上印着“劳动模范”;墙上挂着一张工厂的平面图,和一张“年生产计划表”;桌后坐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穿着灰色中山装,头有点白,眼神很亮,正拿着陈教授的信看——应该就是王厂长。
“王厂长您好,我是聂红玉,来面试技术员的。”聂红玉走到桌前,把帆布包放在旁边的椅子上,先递上推荐信和军区证明信,“这是陈教授的推荐信,还有我在军区家属院做食堂顾问的证明,里面有我的实践经验。”
王厂长放下信,接过资料,仔细翻看着,一边看一边点头:“陈教授在信里把你夸得很厉害,说你懂粗粮细作,还会优化流程,我还不信,现在看你这证明,军属们都认可你,看来是真有本事。你坐,先说说你做过哪些粗粮点心,怎么改进的?”
聂红玉坐在椅子上,不紧张了,她从帆布包里拿出实践笔记,翻开其中一页:“王厂长,我做过豌豆黄、驴打滚、槐花饼、红薯甜汤,还有病号餐用的小米粥。比如豌豆黄,我试过三种配比,陈教授教的是豌豆和白糖o:,我在实践中调整成:,再加少许麦芽糖浆,这样更甜润,还不腻;驴打滚的黄豆面,我筛三遍,再用小火炒,保证香,还不牙碜;还有槐花饼,我在玉米面里加少许白面,让饼子更软,老人孩子都能吃。”
她又把粗布包打开,拿出豌豆黄和驴打滚,放在桌上:“王厂长,这是我昨天做的样品,您尝尝,就知道我不是说空话。这豌豆黄蒸了o分钟,放凉后切块,口感细腻;驴打滚裹的黄豆面,是我自己炒的,您试试。”
王厂长拿起一块豌豆黄,放进嘴里,慢慢嚼着,眼睛亮了:“嗯!这口感好,比我之前吃的豌豆黄软,还甜得正好,不齁嗓子。你加了麦芽糖浆?这个法子好,比只放白糖香。”他又拿起一块驴打滚,咬了一口,点头更频繁了:“黄豆面炒得香,里面的豆沙也不甜腻,你这手艺,比我们厂现在的师傅做得还好。”
正说着,办公室门被推开,进来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穿着蓝色工装,手里拿着个账本,看到聂红玉,愣了一下。王厂长笑着介绍:“老张,这是聂红玉同志,陈教授推荐来的,懂粗粮细作,你跟她聊聊技术,看看她的经验能不能用在咱们厂的生产上。”老张是技术科的科长,负责点心生产,他赶紧放下账本,坐在聂红玉对面,说:“聂同志,你好!我们厂现在做的豌豆黄,总觉得口感粗糙,还容易散,你有什么法子解决吗?”
聂红玉拿出实践笔记,翻到“豌豆黄制作要点”那一页,指着上面的字:“张科长,我之前也遇到过这个问题,后来现是豌豆泡的时间不够,还有蒸的时候火候没掌握好。豌豆要泡小时,泡到用手能捏碎;蒸的时候先用大火蒸o分钟,再转小火蒸o分钟,蒸好后要趁热压成泥,别等凉了再压,这样口感就细腻了,也不容易散。还有,压泥的时候加少许黄油,虽然现在黄油不好买,但可以用炼乳代替,加一点点,就能让豌豆黄更顺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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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张听得很认真,拿出笔在账本上记着,还追问:“那驴打滚呢?我们做的总粘牙,裹的黄豆面也容易掉,你是怎么解决的?”“驴打滚的糯米面要蒸透,蒸好后放在抹了油的案板上,别直接放干案板上,这样就不粘了;裹黄豆面的时候,先在糯米团上撒一层,再滚,滚好后再筛一层,保证不掉。”聂红玉一边说,一边在纸上画了个简易的步骤图,“您看,这样操作,保证不粘牙,黄豆面也裹得均匀。”
王厂长在旁边看着,越看越满意,他对老张说:“老张,你听见了吧?聂同志的经验都是从实践里来的,比咱们看书学的管用。咱们厂现在要扩大粗粮点心生产,就需要这样懂技术、有经验的人,她来了,正好能帮咱们解决生产难题。”
老张放下笔,笑着说:“聂同志,你这经验太实用了,我们厂现在就缺你这样的人。要是你来了,咱们可以先从豌豆黄和驴打滚入手,改进配方,提高产量,争取下个月就能供应给周边的工厂和学校。”
聂红玉心里的石头彻底落地,她看着王厂长和老张,说:“王厂长,张科长,我要是能来食品厂,一定把我会的都用上,不仅改进现有点心的配方,还能试着开新的,比如槐花饼、红薯糕,都是用常见的粗粮做的,成本低,大家也爱吃,符合现在‘多快好省’的生产要求。”
王厂长点点头,拿起陈教授的信,又看了一遍,说:“聂同志,你的本事我们都看到了,经验足,手艺好,还踏实肯干,我们食品厂欢迎你。不过按照流程,还得走个入职手续,下周一带上你的户口本和身份证明,来厂里办手续,下周三就能来上班,先在技术科跟着老张,负责粗粮点心的配方改进和生产指导,工资按技术员标准,每月元,粮票o斤,布票尺,你看怎么样?”
聂红玉没想到这么顺利,她激动得站起来,声音有点颤:“谢谢王厂长!谢谢张科长!我下周一一定来,保证好好干,不辜负你们的信任!”
从食品厂出来,阳光正好,聂红玉背着帆布包,手里拿着王厂长给她的“入职通知书”,脚步轻快。她没等沈廷洲来接,想早点回家跟家人分享好消息。公交上,她看着窗外的街景,觉得比来时更亲切——路边的迎春花更黄了,人们的笑容更甜了,连机器的轰鸣声都像是在唱歌。
回到家属院,柳氏和小石头早就等在院门口,看到她回来,赶紧跑过来。柳氏拉着她的手,着急地问:“怎么样?成了吗?食品厂的人满意吗?”小石头抱着她的腿,喊着“妈妈,是不是能去食品厂看机器了?”
聂红玉举起入职通知书,笑着说:“成了!下周三就能去上班,是技术员,每月块工资,还能开新的粗粮点心!王厂长和张科长都夸咱们做的豌豆黄好吃,说能改进生产,供应给工厂和学校!”
柳氏手里的布包“啪嗒”掉在地上,她蹲下来,捡起布包,眼泪却掉了下来,是高兴的泪,她一边擦泪一边说:“好!好!我就知道你能行!以后你就是大工厂的技术员了,再也不用被人说‘成分不好’了!”
沈廷洲下班回来,看到院里的场景,就知道成了。他走过来,接过聂红玉手里的入职通知书,看了一遍又一遍,笑着说:“我就说你最棒!以后咱们家的日子,会越来越好!下周三我送你去上班,帮你熟悉环境。”
夕阳西下,把家属院的影子拉得很长。聂红玉坐在槐树下,看着手里的入职通知书,看着身边笑着的家人,心里满是踏实和期待。年的春天,不仅是万物复苏的季节,更是她人生的“新”——从黄土坡的地主成分媳妇,到军区家属院的食堂顾问,再到红星食品厂的技术员,她靠的不是运气,是本事,是坚持,是不向命运低头的韧劲。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随着政策松动,还有更多的机遇在等着她。她要在食品厂好好干,学好机器生产的技术,积累更多的经验,等时机成熟,就把粗粮细作的手艺做成更大的事业,让更多人吃到她做的点心,让“聂红玉”这三个字,和“粗粮细作”的香甜一起,在这个新的时代里,绽放出更亮的光芒。
槐花还在簌簌飘落,落在入职通知书上,落在小石头的笑脸上,落在一家人的心上。这个春天,注定是难忘的,它不仅见证了时代的变迁,更见证了一个普通女人,靠双手和智慧,在时代浪潮中,一步步实现自己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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