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窗外还蒙着层淡墨似的黑,聂红玉就被灶房里的动静吵醒了。她揉了揉眼睛,摸了摸身边——小石头还在熟睡,小胳膊紧紧抱着她的手腕,呼吸匀净得像春日里的微风。披上衣裳起身,刚走到东厢房门口,就见西厢房的门帘挑开,沈招娣背着个粗布小筐走了出来,头梳得整整齐齐,脸上还带着点没睡醒的倦意,却难得地主动开了口:“嫂子,我跟你一起去挖野菜,我知道北坡有片马齿苋,长得又肥又嫩。”
聂红玉愣了愣,随即笑了——昨天的事过后,这小姑子倒真没再闹别扭,反而主动搭话。她点点头,从门后抄起昨天缝好的野菜袋:“行,那咱们早点去,赶在太阳出来前挖完,不耽误上工。”
柳氏也从灶房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两个用粗布裹着的野菜团子,塞给她们:“路上饿了吃,挖野菜的时候仔细点,别把有毒的草挖回来,去年村西头老李家的小子,就是吃了毒草上吐下泻,差点没救过来。”
“知道了娘。”聂红玉和沈招娣异口同声地应着,接过野菜团子揣进怀里,踩着晨露往村外走。
天刚蒙蒙亮,黄土坡上还飘着层薄薄的雾,沾在裤脚上凉丝丝的。沈招娣走在前面,脚步轻快,时不时回头等聂红玉:“嫂子,你走快点,北坡的马齿苋要是去晚了,就被别家的媳妇挖光了——上次我跟王大娘去,晚了一步,只挖到点小嫩芽。”
聂红玉跟着她的脚步,眼睛却没闲着——路边的草丛里冒出不少绿油油的嫩芽,有开着小白花的荠菜,有贴地长的马齿苋,还有几片带着锯齿的叶子,看着像菠菜,却又比菠菜叶小。她放慢脚步,蹲下身,指尖碰了碰那片锯齿叶,心里咯噔一下——这叶子看着像“石龙芮”,前世在酒店后厨学过食材辨别,这种草跟可食用的水芹长得像,却是有毒的,吃了会拉肚子,严重的还会昏迷。
“招娣,你过来看看。”聂红玉叫住沈招娣,指着那片锯齿叶,“你看这种草,能挖吗?”
沈招娣跑回来,蹲下身看了看,皱着眉头:“看着像水芹,可又不太像——以前我娘说,水芹的叶子比这个大,茎是空心的,这个茎是实心的,说不定是毒草,咱们别挖。”
“没错,这是石龙芮,有毒。”聂红玉点点头,指着不远处一丛贴地长的草,“你看那种,茎是红色的,叶子像小扇子,那是马齿苋,能吃;还有那种开小白花的,是荠菜,也能吃。咱们挖的时候要记准:马齿苋茎红、叶厚,荠菜叶有锯齿、开白花,遇到紫茎的、叶子带黏液的,都别碰,十有八九是毒草。”
沈招娣听得认真,伸手摸了摸马齿苋的茎,又对比了一下旁边的毒草,恍然大悟:“原来这么分辨啊!以前我娘只说‘看着不像就别挖’,没跟我说这么细——嫂子,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聂红玉心里一动,随口编了个理由:“以前我爹在的时候,教过我认野菜,他说以前闹饥荒,全靠挖野菜活命,认不准毒草可不行。”这话半真半假,原主的爹确实教过认野菜,只是没这么系统,更多的是她前世在酒店后厨学的食材辨别知识。
沈招娣没多想,笑着说:“还是嫂子厉害!那咱们赶紧挖马齿苋,挖够了再挖点荠菜,回家给小石头做野菜团子吃。”
两人蹲在北坡的草地上,开始挖野菜。聂红玉拿出随身带的小铲子(是沈廷洲以前用的,磨得很锋利),顺着马齿苋的根部轻轻一铲,连带着泥土挖出来,然后抖掉泥土,放进野菜袋里。沈招娣也学着她的样子,只是动作没那么熟练,偶尔会把马齿苋的茎铲断。
“挖的时候别太用力,”聂红玉教她,“马齿苋的根浅,顺着根边铲一下就能起来,太用力会把茎弄断,回家洗的时候容易散。”她一边说,一边示范,手指灵活地捏住马齿苋的茎,小铲子轻轻一挑,整株野菜就完整地挖了出来。
沈招娣跟着学,很快就熟练了,挖出来的马齿苋越来越完整。两人聊着天,不知不觉,野菜袋就鼓了起来,沈招娣掂了掂:“差不多了,这么多够吃两顿了,再挖点荠菜,咱们就回去。”
聂红玉点点头,目光却被不远处的一丛草吸引了——那是“灰灰菜”,叶子上带着层淡淡的白霜,也是可食用的野菜,而且口感比马齿苋更嫩,只是处理不好会有涩味。她走过去,挖了几株,递给沈招娣:“这个是灰灰菜,也能吃,就是得好好处理,不然涩得咽不下去。”
沈招娣接过灰灰菜,皱着眉头:“我娘说灰灰菜不好吃,涩得慌,以前挖过一次,煮了没人吃,都倒了。”
“那是没处理对。”聂红玉笑了笑,“等回家我教你怎么弄,保证不涩,还好吃。”
太阳渐渐升起来,雾散了,黄土坡被染成了金黄色。两人背着满满两袋野菜,往家走。路上遇到不少去上工的社员,看到她们的野菜袋,都笑着打招呼:“红玉,招娣,挖了这么多野菜啊,今天能改善伙食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啊,多亏了嫂子,教我认野菜,还挖了灰灰菜,说能弄得不涩。”沈招娣抢着回答,语气里带着点自豪——以前她总觉得聂红玉是“地主家的小姐”,啥都不会,现在才现,嫂子懂的比她多得多。
回到家时,柳氏已经把灶房的火生好了,锅里烧着水,冒着热气。小石头听到动静,从屋里跑出来,扑到聂红玉身边,拉着她的手:“妈妈,挖了好多野菜!是不是能做玉米糊糊了?”
“是呀,”聂红玉蹲下身,摸了摸儿子的头,“今天给你做野菜玉米糊,保证好吃。”
她把野菜倒进粗瓷盆里,端到院子里的井边,开始处理。第一步是挑拣——把野菜里的杂草、黄叶挑出来,马齿苋要把老茎掐掉,荠菜要把根部的泥土洗干净,灰灰菜则要把叶子上的白霜轻轻搓掉。沈招娣也过来帮忙,蹲在她身边,学着她的样子挑拣:“嫂子,这么挑得挑到什么时候啊?以前我娘都是直接洗了就煮。”
“挑干净了才好吃,”聂红玉一边挑一边说,“杂草有苦味,老茎嚼不动,挑干净了吃着才顺口——咱们吃的东西,得讲究点,不然吃着不舒服,还容易生病。”这话是她在酒店后厨听师傅说的,那时候师傅总说“食材是根,不净的食材做不出好味道”,她一直记在心里。
挑拣完,聂红玉打了桶井水,把野菜放进盆里浸泡——井水凉,能泡掉野菜表面的泥土和小虫。她换了三桶水,直到盆里的水变得清澈,才把野菜捞出来,控干水分。
接下来是关键的一步——焯水去涩。她把灶台上的大铁锅刷干净,倒进半锅井水,烧至沸腾,然后把灰灰菜和荠菜放进锅里,用长筷子轻轻搅拌,让每片叶子都能接触到开水。“焯水要煮透,不然涩味去不掉,”聂红玉对旁边看着的柳氏和沈招娣说,“但也不能煮太久,煮太久叶子就烂了,不好吃。”
柳氏点点头,凑过来看:“以前我煮灰灰菜,就是没焯水,直接煮,涩得没法吃,原来还有这门道。”
沈招娣也好奇地看着:“嫂子,这水怎么变绿了?”
“这是野菜里的涩水,煮出来就不涩了。”聂红玉解释道,等野菜煮得有点蔫,颜色变得翠绿,就用漏勺把它们捞出来,放进旁边准备好的凉井水里浸泡。“泡在凉水里,能让野菜保持翠绿,还能进一步去涩,”她一边说一边搅拌,“泡半个时辰,中间再换一次水,涩味就差不多没了。”
处理马齿苋的时候,聂红玉换了种方法——她没焯水,而是用刀把马齿苋切碎,放进盆里,撒了点盐,用手轻轻揉搓。“马齿苋的涩味轻,用盐搓一搓,既能去涩,还能让口感更嫩,”她一边搓一边说,手指上沾着马齿苋的汁液,黏糊糊的,“搓到叶子有点出水,再用井水冲干净,就能用了。”
柳氏看得连连点头:“红玉啊,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以前真是委屈你了——要是早知道你会弄野菜,咱们家早就不用天天喝稀粥了。”
聂红玉笑了笑,没说话——她知道,柳氏这是真心认可她了,以前的隔阂,正在被这些烟火气慢慢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