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昭在梦里又看见了金銮殿。
大典当日,百官列立,钟鼓齐鸣。他站在丹陛之上,手握血诏,正要宣读传位旨意。可就在那一刻,殿门轰然洞开,两个与他面容完全相同的人从暗处走出。他们脚步一致,眼神空洞,像被什么牵引着。其中一个伸手夺过他手中的诏书,另一只手按在自己心口,鲜血顺着指缝流下,滴在黄绢上。
血迹蔓延,字迹翻转。
“传位于长公主”六个黑字浮现出来。
他想喊,却不出声。想冲上去夺回诏书,身体却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人并肩走向龙椅,百官跪拜,山呼万岁。整个大殿开始扭曲,梁柱化作枯骨,铜灯燃起幽蓝火焰。他的意识被拉扯着往下坠,直到胸口猛地一痛,整个人惊醒过来。
冷汗浸透中衣,他坐在床边喘气,手指紧紧扣住床沿。窗外天还没亮,屋内一片昏沉。桌角的油灯残焰微弱,映出墙上一道斜影。他没回头,但知道慕清绾就在身后。
她醒了。
他没有回头看她,只是低声说:“我又梦见了。”
被子轻轻掀开,脚步落地的声音很轻。她走到他面前蹲下,抬头看他。她的脸在暗光里看不分明,但眼睛是亮的。
“梦见什么?”她问。
“登基那天。”他说,“血诏被毁,双生皇子现身,百官认他们为真主。”
她没说话,只是伸手握住他的手。掌心温热,不像他满手冰凉。
过了几息,她才开口:“那不是梦。”
他皱眉。
“是记忆。”她说,“你终于看见了真正的画面。”
他盯着她:“什么意思?”
她站起身,走到桌边拿起凤冠碎片。它静静躺在粗布上,表面不再烫,但边缘还泛着极淡的金光。她用指尖碰了碰,碎片轻微震动了一下。
“长公主用你的血造了七具克隆体。”她说,“每一具都以你为原型,注入帝王血脉,再用我的蛊毒做引,激活生命。”
他瞳孔一缩。
“所以那些人……不是幻象?”
“是真人。”她说,“有血有肉,会走会说。但他们没有魂。他们的存在只有一个目的——在你死后取代你,完成权力交接。”
他喉咙紧:“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身上有真龙气运。”她看着他,“她是前朝余孽,无法继承九州正统。但她可以借你之名,行篡国之举。只要有一具克隆体成功登基,气运就会转移,她就能以‘正统’身份执掌天下。”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那上面沾过血,签过旨,握过剑,也抱过她。可现在有人用同样的手做了同样的事,甚至比他更像皇帝。
“她以为这样就能赢。”他声音低哑。
“但她错了。”慕清绾把碎片放回桌上,走到他身边,“她忘了最重要的一点。”
他抬眼。
“我们一直在一起。”她说,“每一次她试图用傀儡替代你,我们都一起破了她的局。你吐黑血时,我喂你服血;你意识模糊时,我拉你回来;你在朝堂受困,我在幕后布局。克隆体再多,也做不到这些。”
他慢慢握紧拳头。
“因为她复制得了形貌,复制不了经历。”她说,“复制不了我们共同活下来的每一天。”
屋外风声渐起,吹动窗纸哗哗作响。案头那页《医蛊残篇》被风吹开一角,露出其中一行朱批小字:
“克隆无魂,唯情可破。”
他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
然后缓缓站起身。
“所以那些梦……”他低声说,“不是警告。”
“是提示。”她接道,“是你内心在提醒你,真相一直都在。”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外面天色微明,远处山影轮廓初现。他望着那片灰白交界的地平线,忽然笑了。
“她让我们看到那些画面,是想吓住我们。”他说,“可她不知道,我们不怕假的。”
“因为我们知道什么是真的。”
他转过身,看向她:“我没有死在冷宫,也没有被蛊控制。你没有背叛我,我也从未放弃你。所有的事,都是我们亲手走出来的。”
她点头。
“所以这一次。”他拿起外袍披上,“我不再等她出手。”
“我要亲自去拆了她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