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娑婆沉默片刻,说:殿下,菜要冷了。
萧玠双手从他衣袖间滑落下去,沈娑婆拿起食匣,走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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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杏仁豆腐本是冷食,萧玠惦记女孩子不好吃凉,便嘱咐做成温热。但放在崔鲲桌上,再次变冷。
案边,摆一盏冷茶,一只收拾到一半的包袱。崔鲲正借着灯火,整理这些天调阅的文书。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但从公文来看,的确没有问题。
这缕疑虑萦绕于心,久久难以消散。崔鲲一边想,一边取过包袱整理衣物,看到自己携带的几份旧档。
是王府贩女案暴露之初,相关人员的口供。
崔鲲的手像探向一只贴了封条的宝箱,放出真相也可能放出罪恶一样,将那封文书拿起来。翻过几页后,她的手指突然僵住。
她看到樊百家的口供。
据樊百家所说,他们把女孩塞进永怀公主的棺椁,是在奉皇六年二月。也就是说,奉皇六年二月,已经开始了拐贩妇女的计划。
但贿赂许仲纪在奉皇七年七月后才开始。
也就是说,七月之前的军队,并不是细柳营。
一瞬间,无数脸孔从崔鲲脑中闪过。
头纷乱的黛娘、面庞紫青的孔阳、恭谨忐忑的路有方、两鬓花白的崔百斗、神情疲惫的许仲纪、老态渐露的程忠、行事圆融的程义
无数身形将她团团包围,无数张脸如无数面具,总有一张人脸之下,是一副魔鬼的青面獠牙。
究竟谁是忠,谁是奸,谁是正,谁是邪,谁是真,谁是伪?
言语可以作假,行动可以伪装,但时间没法骗人。
相公。金明非见房门开着,跨步进来,前卫队已押送细柳营先行了,剩余队伍已整装完毕,请问相公,是否明日班师?
崔鲲面色凝重,道:将军,我还在想细柳营贪墨之事。我总觉得,远不到头。
金明非摸不着头脑,瑶州贪墨不攻自破,拐贩妇女案也肃清源头,这还不到头?
他这句话,如同飞电,在崔鲲脑中疾闪而过。
瑶州贪墨不攻自破
不攻自破吗?
金明非看到,崔鲲双眼直,如魂出窍。紧接着,她溺水般大口呼吸,脸色极其可怖,不对完全不对!
什么不对?
孔阳之死。崔鲲深吸口气,孔阳绝非畏罪自裁,很可能是为了保他的上峰不得已而死。但从现在看来,许仲纪是受孔阳要挟,为其隐瞒贪贿之事。他被孔阳拿捏把柄,绝不可能是指使孔阳的人。但现在,我们查到的元凶只有许仲纪一人。
这个连孔阳都能压一头的上峰,到底是谁?
金明非浑身一震,相公的意思是细柳营为人做替罪之羊?
崔鲲沉声道:替罪之羊不至于,但真正的元凶,尚未落网。
她抚摸官印,沉默片刻,问:左卫还有多少人?
金明非道:还有五百人。
崔鲲颔,金将军,你调令部众,立即赶回瑶州,就说是奉我军令运输贿资充公。
金明非应声,问:末将这就整兵,请相公手令。
崔鲲笑道:没有手令。
金明非讶然,但没有手令,又没有其他统领在场末将就算私自调兵,不合规矩。
要的就是将军这个私自。崔鲲眼中光芒一亮,还请将军配合,和我唱一出好戏。
第67章
崔鲲来瑶后,路有方便协助左卫查封藏贿地点、清点数目,态度勤恳,颇有将功折罪之态。
无数箱子从库中抬出来,打开的一瞬光芒四射,宝气珠光,尤胜春光。瑶州公员满头大汗,气不敢出,还是路有方提醒道:大伙别愣了,赶紧登记造册,留待黜置大使处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