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呀,瞧呀,瞧瞧你自己呀。”
他疲倦了,松开手,锦被滑落在地,月光瞬间暴涨着涌入门窗,任由席卷而来的潮水从他身体里穿过,将他照得透亮。
江策撑在镜台前垂下头,许久之后才似妥协接受了般慢慢抬起了脸,与镜中人凝视相对。
他盯着那镜子,镜中人忽地笑起来,伸手出镜攀着他的肩猛然往前一拽。
“你撒谎哦。”
江策受不了这样反复的惊吓,一拳捶碎了那银镜。
“咚!”
他滚下床,瘫在地砖上。
这是醒了?还是梦?他已经分不清了。
可是肩背磕得疼,贴在地砖上的面颊冰凉。
他微微侧过头看那花窗,月光静悄悄,不说话,也不嬉笑。
江策缓缓起身,走到镜子面前撑在镜台前与里头的人面对面,眼对眼。
窗下置着一面菱花镜,并不诡异,也不惊呵,只是安静照出他的模样。
他盯着镜中人的眼睛。
那眼里有什么呢?
上巳节那日,她看着他,同他说:“二公子,莫多情啊莫多情。”
那枚精心打制后送给他的环佩。
芳春馆内,她同他说那样多的话。
浮光池畔,她指着他的心口同他说:“你知道你最需要的是什么吗?是一面镜子。”
原来是这样,原来她早就知道了。
明明他深陷情海,情欲翻涌成浪,明明他对薛婵求知若狂,可是自己却视而不见。反倒是薛婵站在岸上,看着他看着自欺欺人。
蠢啊,笨啊,可笑啊。
她总是在主动向他伸手,主动向他走去。一点点的试探,一步步的引导。
可他一步步退后,一而再再而三回避。
同她走得愈近,愈深,他就觉得自己同薛婵之间的差距好大。
逐渐远离,被迫仰视。
手心被长块物硌得有些疼,他移开手,拿起那东西映着月光看。
那是在凝翠楼分别时,郑少愈塞在他身上的。
江策想了想,才想起来这是上巳节那日,被郑少愈带走还未来得及看的花签。
他翻过花签,上头的签文是《诗经》里的句子。
“谁谓荼苦,其甘如荠。”
【作者有话说】
“谁谓荼苦,其甘如荠”---诗经《国风·邶风·谷风》
第58章
萧怀亭应着每月一次的旧历,上积香寺同郁娘子研习音律。
他一早便来,待到结束时已近傍晚。
郁娘子要同侍女们到积香寺后的山林里去走春,萧怀亭便与她作别之后,抱着琴离开。
他是一个人来的,在家里或者其他地方总是跟着很多人,所以每次来积香寺,他都不喜欢人跟着。
一人一马,独自来,独自回,少有松慰。
从禅房出,经过佛塔、长生池,走上爬山廊。待要往下走时,他忽地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