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都还没来得及好好告别,年前寄出的信件里夹着的那支花不知道她收到了吗?
他还想到他娘来,他这个做孩子的,又要最后一次让她操心了。
这次战役之前,他还写了好多信呢。
可惜都没有寄出去,甚至好多都遗失了。
江策的呼吸微弱下去,他抬起手,费力掏出衣襟里那封尚未寄出的信笺。
“你……不要再管我了,丢下我这个累赘活着出去吧。只是,若能回家,帮我把这封信……”
又玉直接拒绝:“你自己给,我才不做这种事!”
谷缝像一把巨大的铁剪,默默张开,随即沉重压下来。
“咔嚓”
江策感觉原本凝实的命线,一下子松散开来。
身上的疼痛先是轻了又轻,轻到最后,无知无觉。那些气息,那些精魂,全部都像流水一样,从身体里缓缓淌出去。待无声无息淌尽,就剩了一副近乎空荡荡的躯壳。
又玉感受到手一瞬间垂在了自己肩头,信笺从江策手中脱落,随即是一声叹息。
“回不去了啊……”
第11o章
信笺掉在地上,又被捡了起来。
郁娘子捏着那封薄薄的信:“什么意思?”
江籍压下泪意:“泊舟和又玉……回不来了。”
“不是打赢了吗?不是凯旋了吗?”
江籍立在正中,不由得闭上眼,颤声道:“夺暮安城的时候,他们为了引开敌军,进入了长平山。可是敌人狡诈,将通道以山石堵死,他们就被封在山中。我们的人进不去。。。。。。”
开春的暮安尚有飘雪,长平山那样长,那样深。
齐老太太手中拐杖重重戳地:“可是他们还那样年轻!一个二十岁,一个十七岁!”
郁娘子攥着江策的最后一封家书,泣不成声。
一旁的郑檀满是泪水:“弟妹还在渭水别居,需要告诉她吗?”
可是这样的事情,该怎么开口呢?
“我去,我去告诉她。”郁娘子站起来,脸上已经没有泪了,只剩痕。
颐安堂的几人都不忍开口,只剩沉默。
“所以,他死了,是吗?”
郁娘子和郑檀红着眼,默然点了点头。
薛婵笑了笑,她们带来的遗物,只是一封被血染得几乎读不出的书信。
生死这样沉重,可又这样轻,轻到一张信纸就能载得起。
仗打赢了,人没赢,死了。
然而她只是十分平静地接受了这样一个消息,点点头。
“我知道了,知道了。”
出征的时候已经做好了阴阳两隔的准备,这样的结局也不是什么意外之事。而她也只是,有那么一点失望而已。
一点点。
最哀莫的,也属郁娘子。她静坐在屋中,已无泪可流。
这一对父子,在相近的年纪,走向了相近的结局。
而与江策一起又玉在他被箭穿心跌入崖下时,也一同跳了下去。援兵到的时候已至黄昏,暮色残阳下只有堆叠的尸、疲惫不堪的战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