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婵在屋子里替他们烹上几杯茶。
不是她不愿意去,而是她住的那间屋窗子下头正有一缸荷花。
缸是缺了口的破缸,荷叶圆硕,荷花娉婷吐红。
远远的,她又听见老道长唱歌的声音。歌声飘渺而至,落在树梢,落在地上。
薛婵只听清了那歌声里的一句话。
“人如舟行水,天地尽穷游。”
“若问何处好,鸿雁飞尽头。”
天热起来,从外头吹来一阵又一阵暖风,卷着荷花清香,有些催人欲睡。
薛婵将脸靠在自己曲起的左臂,半趴在窗下地案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画着。
她打了个哈欠,眼中泛出困倦的泪。
模模糊糊地有人也同她一起半趴在案桌上。他侧着脸向她笑,一手打扇,一手去勾她的手指。
这样的景象让她想起成婚前的某一个秋天,天气尚热,他们在芳春馆里。
她在桌前作画,江策靠在身后的椅子上看书,手中还拿着她的团扇玩儿。
刚入秋的天气很是霸道,热气一个劲儿地咬人。
坐在她身旁地江策懒懒散散翻过书页,手上地扇子打个不停,那风就尽数吹在她身上。
薛婵微微抬眼,窗外骄阳正盛,蝉鸣轻起。
夏日悠长,万物生长。
她闭上眼,似乎也随着那日光轻轻晃动起来。晃着晃着,她好像又回到了深秋的某一天。
苍碧的天、青绿透金的水,红黄浸染的山。
两人走在水边,晚风吹起两人的衣衫。他牵着马,她听他说话。他又牵着她的手跳上船,两个人就乘着小舟往水中去。
薛婵睁开眼,坐了起来。
她迷迷糊糊的,竟然忘记自己已经下山回家了。回来时正值傍晚,可是薛婵困得厉害,连饭都没吃就先睡着了。
一直睡到现在。
冷月无声,烛泪长流,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这本是一场该在春天下的雨,却行过山山水水,到夏日才落。
只是夜里,不知道是谁家在吹笛。
只是风露重,原本脆生生的笛音被湿意浸透,显得呜呜咽咽。
薛婵面壁而卧,微蜷起身。她静静睡着,试图乘坐笛声声,去延续那个梦,在梦中寻那只满载莲花的舟。
黄昏碧水,莲子清香,满载莲花而归,在那碧水黄昏中前行。
待到斜阳尽散,银月勾现。小舟就晃晃悠悠地破开一湖碎银,渐渐远去,消失在浓蓝暮色中。
薛承淮早起去给程铮上香,回来就见薛婵坐在湖石下头出神。
他拄杖走过去,轻声问道:“怎得起这么早?”
薛婵转过脸,凝着他,似是在犹豫不决。
“怎么了?有什么话,要和爹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