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娜偷偷回头看了眼文翔宇,他脸上的血色已经褪尽,惨白的模样和刚刚分享零食的仿佛不是同一个人。刚刚才挺直的脊梁又弯了下去,他变回了那根狗尾巴草,谁都能轻易地踩上一脚。
犹豫了会儿,余娜还是起身将零食一一捡回塑料袋里,她能感受到李想如针般扎在她身上的视线,可如果不这样做,那些针便会长在她的心里。
余娜无法理解李想的愤怒从何而来,明明只是一个学生家长的感激罢了,却要被扭曲成这样。
“今天我就不指名点姓了。”李想冷哼一声,“下次再有人这样试试!”
说的什么话,全班就文翔宇一个人桌上有同款塑料袋,在他的好心分下,基本上所有人都知道他爸妈今天来过,有没有点名道姓根本不重要了。
余娜捡完了所有零食,她站起,在狭窄的只能容一个人过身的过道里和讲台上的李想对视。
或许在李想这样的人眼里,学生敢跟他对视便是最大的不敬吧,他气得跳脚,用比刚才还要大的嗓门冲余娜吼:“你什么眼神!滚回你的位置上去!”
余娜并不怕这样的怒吼,余强和戴招兰吵架时的音量远比这大多了,而她也已经不是只会抱着弟弟躲在角落里哭的小孩了。
文翔宇就坐在余娜身边,他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角,低着的头有一瞬和记忆里的余耀祖重合。
余耀祖也这样拉过她,求她不要丢他一个人在家里,面对正在吵架的爸妈。她当时是怎么做的?她拂开了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而现在,余娜也拂开了文翔宇的手,那袋零食被她小心放在了文翔宇的桌上,两个相同的塑料袋倚靠在一起,难舍难分。
下一秒,余娜便冲上了讲台。
余娜经常打架,尽管奶奶将她打扮成小公主,可她知道自己跟公主无关。受人爱戴的父母才会生下受人喜欢的公主,连父母都不喜欢的女孩,打扮得再精致也只是个新奇的玩具罢了。
她讨厌同班男生对她的议论纷纷,也讨厌老师看向她的同情目光,可小孩说出的话没有人会听,所以她只能开始打架。
小男生听不懂话,但看得懂谁的拳头大。
余娜从一开始每天身上脏兮兮地回家,到后来奶奶什么样给她送上学的,她就什么样回到家,这中间只花了半年。
她都快记不得拳头砸在人肉上是什么感觉了,感恩李老师让她重新体验了一把。
男人无理,因为手握暴力。
老师无理,因为手握权力。
越是弱小的人,便越会懂礼知分寸。
余娜只有前两拳打中了目标,没什么力道的拳头却让李想大为震惊,那是被挑战了权威的恼羞成怒,这位年过四十的高级教师和余娜扭打在了一起,吓蒙了整个教室的学生,直到文翔宇大叫着上前,才陆陆续续有人跟着一起拉架。
两个人被拉开的时候,余娜脸上全是血,老当益壮的李老师一拳砸在了她鼻梁上,痛倒是还好,但看起来的确有些吓人了。
“你怎么样?”文翔宇焦急地问。
余娜想说自己好得很,但事实就是她两眼一翻不省人事了。
——
余娜很清楚,自己在做梦。
这样清晰的梦境,她是第三次做了。
这一回的她,没有陪在戴安娜身边,而是成了六班的摄像头。
晚自习生的一切,再次在梦里上演,但这次的李想并没有被大逆不道的学生殴打,因为这个班里根本就没有余娜。
大概是视角变成了摄像头的缘故,余娜心头的愤怒都散去不少,从她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文翔宇紧了又松的拳头,和其余人或不知所措或幸灾乐祸的脸。
文翔宇额上青筋暴起,但余娜并不觉得他会做出什么事情。
有些人不敢惹事,是因为怕连累重要的人,而有些人,不敢只是不敢罢了。
余娜兴致缺缺地收回视线,她并不是什么正义少年,也不愿看这令人窒息的师生对峙,甚至不算对峙,只是李想单方面的霸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