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嘉容虽是政客,志不在沙场,读来也觉心潮澎湃。
如今亲临战场,她更是深知其中的艰辛与不易,越愤懑不已。
她低低道:“天大的功劳也轮不到我头上。”
本是自言自语,也不指望应答。耳边风声猎猎,此言一出便消弭在风声里。
谢青崖似乎累了,将下颌搁在公主肩上。
她怔了一下,随后一甩马鞭,加快了度。
“谢青崖……你别睡。”
他却出声道:“臣只是在想,回京后雇几个书生写话本子,让说书先生在各大茶楼酒肆讲个上百遍。那些抢功的小人,纵有通天之能,也难堵悠悠之口。”
赵嘉容“扑哧”一声笑了,轻斥了一句:“胡闹。”
他不作声了,眼前有些昏,索性闭上眼,双臂紧紧环住公主的腰。
“我出京时倒是听闻京中皆道你英勇无匹、战无不胜……”她难得夸赞他,却半晌不闻他有回应。
她嘴唇紧抿,忽然问:“很疼吗?”
片刻后方闻应答——
“……疼。”
原以为他又要嘴硬,不曾想竟承认了。
她咬了下唇。
黑暗之中隐隐瞧见不远处城墙上的火把。骏马再度提,向于阗城飞狂奔而去。
待奔至城墙下,见城门紧闭,赵嘉容高喝一声:“谢将军在此!开门!”
此刻天尚未明,火光昏暗,瞧不清脸容。
可城墙上的凉州军将领王杰一听这声音,持剑的手竟然控制不住地微微一颤,忙不迭让兵卒开城门。他下城墙去迎接,却只碰上烈马狂奔呼啸而过的风。
王杰眉头一皱,定睛一瞧,便见马上公主身后之人背上血淋淋的一大片,甚是可怖,便知是谢大将军受了重伤。
他当即下令:“快!派军医过去!”
……
有快马急急停在官衙门前,几名小吏闻声,探头往外望,皆当场呆愣。
只见那位身量单薄纤细的靖安公主,此刻怀中正抱着一个满身血污的男人,大步而来。
再一看,那紧闭双眼似乎已昏迷了的男子竟然正是谢大将军。
如此瘦弱的公主竟能徒手抱起健硕的大将军。
小吏们呆若木鸡,愣在原地。
赵嘉容一路疾行,有些不悦地道:“傻愣着做什么?快去请郎中!”
一名小吏回过神来,三步并两步地一溜烟跑出去了。
其他人则上前来搭手,让谢将军安然躺上了榻。
医者不多时便至,看见榻上之人鲜血淋漓的伤口,不由心神一凛,忙不迭上前去处理伤口。
赵嘉容候在一旁,低头便见自己胸口、手臂上沾染了一大片鲜血的血迹,触目惊心。
她射出那一箭时,太专注,根本察觉不到四面八方的杀意,连他是如何伤的都不曾瞧见。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良久,再睁眼时,见他仍脸色苍白地躺在那,一动不动。
这么多年,她从不曾见过这般模样的谢青崖。他向来是生龙活虎、意气风的样子,好似当真如京都说书人讲的那般,永远英勇无匹。
军医撕开了他背后的衣裳,露出他背上深可见骨的可怖伤口,一片血肉模糊。
一盆又一盆血水往外送,空气中尽是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赵嘉容立在榻边,注视着军医有条不紊地清理伤口、上药、包扎。
不知过了多久,军医擦了擦额上的汗,起身弓腰禀告:“实在是失血过多,好在并未伤及要害。若今夜无事,好生将养,应无大碍。”
她闻言,心里的那根弦这才松了些许,一抬手示意小吏送军医退下,此刻才察觉到手臂脱力的酸痛。
军医前脚刚走,小吏上前禀报:“公主,衙门外的众位将军已等候多时,是来探问谢大将军的情况。”
赵嘉容有些头疼,此刻并不想理会这些人。
“……让陆勇进来,命其他人先各自回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