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自己害怕。”她说罢,抿紧了唇,站在一边。周野老卷起衣袖,将那铁制的支架紧紧地绑在了褚云羲双膝之下,虞庆瑶屏息看着,褚云羲的胫骨本就不正,被他这样一绑,畸形之处更显突出。
“忍着。”周野老迅疾说了一句,忽地用力按住他的右腿,硬生生将之往下按压。褚云羲的双手猛地抓住床沿,脸色刹那间变得苍白。虞庆瑶见他牙关紧咬,额间已渗出冷汗,不由紧张地蹲在他身边,握着了他的手腕。周野老却好似全然不顾他的疼痛,手指轻扬,十数枚银针又刺在褚云羲腿上。
已熬制成膏状的草药被明火点燃,化为粘稠半糊,老人以银勺挑着,一点一点地将之覆在褚云羲双膝之处。
“不能弯,伸直了!”他见褚云羲左腿不由自主地蜷起,又用力将之按了下去,同时取过厚厚木板,将他的双腿牢牢捆住。
褚云羲呼吸沉重,抓着床沿的手背上经脉毕现,虞庆瑶紧紧握着他的手,小声道:“疼得受不了就别强忍着。”
他看了她一眼,又吃力地闭上双目,没有力气说话,只是勉强地摇了摇头。
虞庆瑶见他已处于极限,不由抬头道:“老先生,这样会不会伤到他的腿?”
老人却忙着调制药膏,根本无心理她。她只得伸手擦拭着褚云羲额前的汗水,心中纠结万分。过了许久,周野老才道:“既然要治病,就不要怕这怕那,你心疼他的话就把这些东西解开,前面熬制的药也算都浪费了。”
虞庆瑶蹙眉道:“我只是怕他承受不住。”
“他受不了的话自然会喊。”周野老慢悠悠道,“事先说好,这只是头一天,以后每日都会这样。”
虞庆瑶又惊又怕,可看褚云羲咬着唇,却始终不发一声,知道他就是再痛也不愿显露出来,便只得哑忍了下去。
这一日她始终陪在褚云羲身边,吃午饭的时候她端着饭菜喂他,他都不愿去吃。
“不吃饭没有力气,更加挺不过去了啊。”她伏在他身前,轻轻地揉着他的手背。
他睁开眼睛,勉强吃了几口,就再也咽不下去。虞庆瑶看着他这虚弱的样子,不由道:“要是早知道治伤那么痛苦……”
“没事……”褚云羲微微垂着眼睫,低声道,“那时候腿断了都能忍受着活下来,现在,无非再经历一次……”
她心里酸痛,屈膝跪坐于床前,侧着脸伏在他手边,静静地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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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天的医治对于褚云羲而言都是另一种折磨,只有在夜晚短暂的拆掉支架的那一会儿,他才能稍稍得以喘息。备受苦楚之下,即便虞庆瑶就在他身边,他也没有精力再与她说话。
只是在昏睡时,他会握着她的手。
疗伤的第三日,虞庆瑶难得的没有一直陪在他身旁,褚云羲发觉了,可那剧烈的疼痛使他根本没有心思再去思考其他。这天是他最难熬的一天,从早到晚,周野老不断地以银针刺激他腿上的脉络,那种钻心的酸痛犹如附骨蚁噬,让他片刻不能解脱。
午间罗攀送来粥饭,说看到郡主在屋后坐着,不知在忙碌什么。
黄昏时分,虞庆瑶回到小屋,可褚云羲已经又累又乏,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她捧着手里的东西,坐在他床头,默默地看着他。
烛火缓缓亮起,又缓缓而灭。夜幕深沉,四野重新陷入寂静之中。褚云羲苏醒过来的时候,小屋中仍是漆黑无光,他侧过脸,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身边,却是空空荡荡的。
诧异之余,他低声叫道:“虞庆瑶。”
床边椅子上的人这才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匆忙间也没有忘记手中的东西,还紧紧抱在怀里。
“你醒了?”她忙安抚了他一下,又道,“褚云羲,你把眼睛闭上。”
“干什么?”他想要拉她过来,但虞庆瑶却往后躲着道,“先闭上眼睛,等我喊你的时候再睁开。”
他只得闭上了双眼,腿上的刺痛还是一阵阵的,像在啃噬他的神经。他听到虞庆瑶在摆弄着什么东西,吱吱咔咔的,可她不准他睁眼,他就不睁。
过了许久,又听到窸窸窣窣之声,是她爬到了床上,躺在了他身边。
“好了,褚云羲。”她贴了贴他的脸颊,小声道。
于是他睁开了眼。
原先漆黑的屋子里,如今竟漂浮着数不清的光芒,如星辰,如流萤,若近若远,似有似无,仿佛天上银河降落人间。伸手拂过,耀目璀璨就在指间流泻而过,轻盈无痕,捕捉不到,却又宛在眼前。
这一瞬间,他似乎回到了辽远的草原上。
无边无尽的夜幕笼罩着寥廓大地,天际群星变幻着迷离的光影,时或清晰得似乎触手可及,时或朦胧得如同隐匿于云间,是他永远无法接近的神秘。
而此际,漫天的星光在指间起伏错落,甚或微微移动,仿佛有从云中吹来的风,摇曳着清冷的星子,在黑夜里舞一支曼妙的曲。
他凝视着这无尽的星光,心中满是惊讶与欢喜,可这浓郁的情绪萦绕不绝,竟难以言说。过了许久,他才发现在虞庆瑶手边,有一个奇怪的东西在缓缓地运转,满屋的星光,便是由其中映射而出。
“这是的来的?”他惊愕道。
“我做的。”虞庆瑶悄悄道,“那最上边的几颗星,就是你的象征了。”
“象征?”褚云羲微微愕然。她生怕他不明白,就指着靠近屋顶的一群星光,用手指画出几笔,悦然道:“像是一个人用银瓶倒着清水。”
褚云羲其实并未看清她画的形状,但还是道:“天上的一颗星,就是地上的一个人?”
虞庆瑶想了想,道:“也可以这样说吧。”
他又抬头望着满屋的星辰,忽而道:“你的星在的?”
她皱起眉,抱着双膝寻了许久,才指着另一个角落:“那边,两边各有三四颗的那个。”
“为什么与我的相距那么远?”褚云羲转过脸看着她,星影在她眸中闪着银子般的光亮,她微微地笑着道:“因为你和我出生的时候相差很远啊!”
他望着她,眼里有星星点点的浮光。
“就像相隔很远的星一样,是吗?”他顿了顿,道,“有个词叫做,永隔参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