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庆瑶诧异道:“如果伏罗边境上已经平安无事,那应该是全部召回吧?”
褚云羲摇了摇头:“最好去问问清楚。”
于是她唤来下人命其再去打听,过了多时,那人回话道:“听说是命王爷带着两万人马返回上京。”
虞庆瑶将此话再告知褚云羲,他皱了皱眉,道:“当初去伏罗边境时听说一共是五万人马,现在留了三万在那……你应该明白皇上的意思了。”
“皇上是想削弱你父亲的实力?”虞庆瑶想了想,道,“但这五万人马只是一小部分,不是还有大批军权在吴王手中吗?”
“是想试探他的反应吧,若是顺从听命倒还有余地,若是固执已见不听圣命……”褚云羲说到此,不禁望着窗外。这几日上京城中初春气息渐浓,院角的大树枝桠间吐出了嫩芽,但此时此刻,他却没有心思关注其他。
虞庆瑶本站在窗前,见他眉宇间隐有忧悒,便蹲在他身边,将手搁在座椅扶手上,轻声道:“我想你父亲也是朝中重臣,不会不明白皇上的意思的。”
他垂下眼帘,道:“我倒没有替他担忧。”
她知道褚云羲始终还是对吴王心存芥蒂,也不想与他为之争辩,见他双腿上仍盖着薄薄的毡毯,便问道:“你的腿现在还在扎针?”
“已经停了。”他看看她,回到王府后,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每日都能来陪着他说话了。虞庆瑶见四下无人,便伏在他手边,悄悄道,“那有没有什么好转?”
“我叫福婶去弄来了这个。”他指了指床后的帘幔,虞庆瑶起身过去一看,才发现那柜子边摆着拐杖。“咦,可以站起来了吗?”她欣喜道。
褚云羲却有些失落:“昨日试过,有人扶着都很难站住。”
她回到他身边,见他眼睫低垂,视线落在自己双腿上,不由道:“褚云羲,你怎么连这些也不跟我说了呢?要不是我问起,你打算瞒着我吗?”
他沉默片刻,低声道:“只是不想让你再次失望。”
“为什么这样说?恢复本来就是需要很长时间的。你着急什么呢?”虞庆瑶想掀开他腿上的毡毯,他却将她的手挡住了。虞庆瑶一愣,“怎么了?”
“没什么,暂时不想让你碰。”他说着,顾自将轮椅往后挪让了一下,离开了她的身边。
虞庆瑶有些憋闷,站在原处望着他的背影,他背对着她,似乎在看着满架的书册。她上前一步,问道:“为什么现在连碰都不让碰了?”
“没什么好碰的,你何必为这个生气?”他侧过脸,束发的丝缎垂落肩前。虞庆瑶看看他,缓缓道:“我生气也是因为在意你。”
他斜着视线望着她,没有回应。虞庆瑶忍不住道:“褚云羲,你不要总是这样,会让人不知所措。”
“我怎么了?”他似乎不明白她为何会这样说,一时有些发怔。
“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现在为什么总是忽冷忽热?”虞庆瑶心里纠结万分,却总觉得自己词不达意,酝酿了半晌,又道,“我说不清楚,但现在跟你在一起,即便是说话都会很累。”
她说话的时候,褚云羲始终冷静地看着她,目光似乎能望进她的心底。但当虞庆瑶说完之后,他的眼神却又渐渐变得幽远,像是日暮时分的沉沉雾霾。
“为什么会觉得累?”他提问的时候,都显得很是谨慎认真。
“因为不知道你到底在想着什么。”虞庆瑶犹豫了一下,索性道,“你为什么不能更坦诚一些?”
“我没有觉得自己不坦诚,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如果你认为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我也没有办法。”他挺直了身子,手紧紧握着轮椅边缘。
他的神色越来越冷峻,虞庆瑶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样说话,她本是想化解近日来的隔阂,但却适得其反。处在这样的僵局中,是她没有预计到的。
“前天晚上,你不是还说想着我吗?”她隐忍了委屈道。
褚云羲沉默片刻,道:“我现在也没有说不想着你。”
“那你说话还这样冷?”
他欲言又止,像是强压了心头抑郁,转而推着轮椅去了房间另一边。她默不作声地跟了几步,见他还是不肯回头,便也不想再顺应着他,索性转身便走。
直至出了屋子,他都没说一句软话。虞庆瑶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不想再念着他,可心里起起落落,却都是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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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的两天内她都没去找过褚云羲,外面的消息却是一个接着一个。南昀英平和地交出了原先属于他统领的一半禁卫军,太傅与南平王等人竟也毫无异议,而前去传旨的使者却带回了令人惊愕的答复。
吴王拒绝返回上京。
他让使者回复隆庆帝,说是观察到大明兵马加紧了操练,似是有所企图,因此不能轻易离开。隆庆帝又发一道圣旨,敕令其速速返京,让副将等人留在边境。虞庆瑶听到这里,不禁问道:“难道皇上不担心大明人趁机有所行动,吞并了伏罗,再对北辽不利吗?”
替她问讯的罗攀犯了愁,“据说圣上又命南平王去查验消息,他的手下却说大明那边只是平常的操练,并没有特殊之处。因此圣上更加不信王爷的话,在第二道圣旨中言辞也严厉了起来。”
“那要是他还不愿回来,岂不是要触怒皇上?!”
“其实以前王爷也有不从圣命的时候,但皇上大多宽容以对,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会这样激烈,恨不能叫王爷一夜赶回上京。”罗攀叹道,“或许是近来宫中发生了令他不快的事情,心情也急躁起来。”
虞庆瑶沉思片刻,道:“太子和国师有没有对这件事说些什么?”
罗攀疑惑道:“他们?似乎没有,太子正忙着重新调整禁卫军的安排,国师更是没见到人影。”
虞庆瑶疲惫地撑着腮,“你一定要再多加打探,一有消息立即来报。”
“是。”罗攀躬身退出了屋子,虞庆瑶怔怔地坐在窗前,越发感到这时局不安,似乎正酝酿着风云变化。她思前想后,觉得还是要将此事与褚云羲商议,便起身往北院而去。
谁知到了院中,屋内空空荡荡,并无他的身影。她知道褚云羲甚少会离开院子,沿着小路一径寻到马厩,也没见他在那里。诧异纳罕间,她又在整个后园来回寻找,问了许多下人,均说只见他由两个仆人陪着出了门,却不知去了何处。
虞庆瑶失落而回,等到天黑也没见褚云羲回来,不禁着急起来。于是叫来罗攀,与她一同出府寻找,上京城内灯火繁华,大街小巷人群涌动,叫卖声欢笑声不绝于耳,虞庆瑶坐在马车内忧心忡忡,听着这些嘈杂之声更觉烦闷。罗攀驾着马车绕城一圈,还是未找到褚云羲。眼见天色越发暗沉,街上行人渐渐少去,他只得劝解道:“郡主,再晚就要宵禁了,如果不回去的话会有麻烦。”
“那褚云羲怎么办?”虞庆瑶急道。
“有仆人陪着应该不会有事,再说我已问过守城士兵,没有看到陛下出城,那想来也就在城中某地了。”罗攀见她还是蹙眉不展,便道,“要不您先回去,我再让守城士兵四处寻找,一有消息就来告诉您。”
虞庆瑶虽不愿回去,但也无计可施,只得坐着马车又颠簸回了王府。才下了车,门口的仆人奔上前道:“陛下已经回来了!”
“什么?!”她来不及休息一下,直奔北院。进了门口,果见屋中透着点点灯火,褚云羲正临窗而坐。她大步奔进,褚云羲听得脚步声,忙将护腿的薄毯盖上。虞庆瑶见他好端端坐在那里,心中竟一时气恼,脱口就道:“你跑到的去了?为什么不说一声就离开了王府?”
“我跟佣人说了有事要出去,难道他们没告诉你?”他略微一怔,抬头看着她道。
“说是说了,可有什么用?!等到天黑都不见你影子,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出去一整天?!”她见他还是一脸错愕,好似无辜一样,就更是恼怒,“你是完全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吗?还是觉得我这几天冷落了你,故意来让我着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