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这样抓着褚廷秀,脸色煞白如纸,手臂却好似不受控制地接连出刀。褚廷秀卡住他咽喉的手渐渐松开,唇边流出鲜血,却还死死盯着他,挣扎道:“褚云羲,你真的杀我……”
褚云羲紧紧抿着已经没了血色的嘴唇,眼神落在远处,手中的匕首已经将褚廷秀的腹部捅得满是血洞。褚廷秀的身子在不由自主地下滑,又使出最后的力气,揪住他的衣襟,嘶哑着声音,断断续续道:“照顾了你十年,你却最终要了我的命……褚云羲,若说我心狠……你又何尝不是?”
“如果不是你,我会变成需要别人照顾的残废吗?”褚云羲侧过脸,用满是负伤之意的眼神看着他,声音发着抖。
褚廷秀的手慢慢从他颈侧滑下,眼里泛着灰影,唇边却含着奇怪的笑。“看到你哭着问,是不是再也站不起来了……我很高兴……”
说罢,他似乎还想去抓褚云羲,可腹中血流喷涌,口鼻间亦流出大股的血水,最终倒在了褚云羲脚下。
周围士兵急忙将其尸首拖开,罗攀见褚云羲手中还紧紧攥着匕首,便俯身想将它拿走。可褚云羲的手还紧紧攥着不放,罗攀臂力不小,竟一时也无法将它拿走。
“陛下,您怎么了?”罗攀单膝跪下,见褚云羲还坐着一动不动,不禁着急起来。
此时林外一阵马蹄声起,又有一支军队急速而来,为首的女子身着红袍,正是虞庆瑶。她远远望到这里一地狼藉,心中便是一惊,未等马匹停下,便急忙跃下奔到褚云羲近前。
褚云羲手中攥着匕首,眼神呆滞,整个人就好像没有灵魂的空壳一般。
“褚云羲?”虞庆瑶见他的白衣上尽是血污,脸颊上、咽喉处更是惨不忍睹,不由惊呼着扶住他肩膀,“你受伤了吗?还不快止血?”
即便是虞庆瑶这样大声喊叫,他还是没有表情。罗攀急道:“陛下伤得倒是不太重,但刚才将褚廷秀杀了之后,便一动不动了!”
虞庆瑶心中一沉,见他攥着匕首的手在不住颤抖,便慢慢蹲下去,握着他的手腕,缓声道:“褚云羲,把匕首给我吧,我替你收着它。”
他起初还是没有反应,虞庆瑶又急又怕,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满是血污的脸。他的手这才猛地一颤,但听“当啷”一声,那把已经弯曲的匕首跌落在地。
第182章
漆黑夜空星子寥落,凉风扑面而来,掠过宿放春露在甲胄外的脸颊。
战马奔腾,蹄声飒沓,她银甲含霜,明眸紧盯前路。
前方火光烁动,马鸣错杂,叫嚷混乱,正是官军驻扎之地。
“准备放箭,跟我冲!”她一振缰绳,率先冲了过去。在她身后,三千骑兵紧紧跟随,如风雷般呼啸生风。
黑压压的马队冲向了敌营,最前面的数排骑兵手持弓箭,齐齐放弦。
带着火焰的弓箭仿佛万千流星从天而降,划出道道红光,尽坠向敌营。仓促应战的官军虽以盾牌防护,但怎防得住散落的火焰。一时间惨叫不断,火光乱舞。
“放箭!”对方将领也厉声嘶吼。萧萧箭雨纷射而至,但骑兵全身上下甲胄严整,只露出一双眼睛,就连战马亦身披铁甲,势不可挡。
又一阵箭矢对攻间,宿放春带领的骑兵已冲入官军的前锋阵营。
她迅速换弓为剑,控着缰绳直奔敌将而去,骑兵如江潮扑卷,刀光翻飞,斩杀间血腥四射,尸横遍地。
“上!”官军将领还在嘶吼,后方源源不断的士卒被驱使卖命。然而因之前的混乱导致军心震荡,即便这些被派来最前方防御的士兵身体并无不适,可是在凶悍的骑兵冲击之下,也只顶了一阵强攻后,就开始溃散。
宿放春在苦斗之下,一剑砍中对方将领面门,那人惨叫着坠下马背,周围士卒更是慌乱。很快,官军营门失守,骑兵风卷残云般冲破防御,踏着满地鲜血疾行。
紧跟着骑兵的是步兵,人数众多,一入敌营便分为四列,主力跟随骑兵直冲前方,一路砍杀。另两列迅速分散,腰配尖刀,手持火把,遇人杀人,遇营烧营。
蔡正麒麾下原本有八个大营,接近一半的士卒因中毒而浑身乏力,还剩下一半的士兵只能拼尽全力来抵抗义军的突袭。而宿放春麾下众多壮士,在奋力杀敌间更是大喊:“投降者不杀!投降者不杀!”
官军连番遭遇打击,此时更是军心涣散。那些手脚瘫软的士兵根本没法迎战,眼见同伴勉强拿着刀枪上去抵抗,几下就被砍死在自己面前,怎不吓得面如土色。再看势如龙虎的义军提刀追至近前,纷纷下跪叩首,以求保命。
这边缴械归顺者众多,其余将士们更是无心恋战,任由将领们如何厉声呵斥,越来越多的人或是跪地投降,或是四散奔逃。宿放春带领众骑兵追杀残敌,望到蔡正麒竟翻身上马,在一队卫兵的保护下奔向后方。
“宿将军,那人要跑了!”身边的人急促道。
“追上去,擒住他!”宿放春策马欲追,却又有一路人马自斜侧杀出,带头的正是蔡正麒的亲信副将,此番舍命护主,拼力阻住了宿放春等人。
宿放春持剑在手,回头喝令手下去追,自己则与那人苦斗。
那人虽知大势已去,但一杆长枪横扫斜挑,竟是要舍命拖住宿放春,以便为主帅赢得逃命的时间。宿放春长剑在手,虽招式凌厉,一时之间却难以伤及对方。
两人鏖战许久,宿放春虚晃一招骗过对方,双腿一夹马腹,纵马便冲向后营。
后营此时已遍地狼藉,火焰乱舞,蔡正麒等人早已不见踪迹。她不顾后方还有敌将在追,带着十多名骑兵策马跃过栅栏,朝着对方可能逃窜的方向紧追而去。
*
夜风浩荡,宿放春纵马疾驰,却寻不到对方的踪迹,也不知自己的下属追到了何处。
她勒住缰绳正欲观察四周情况,忽又听得身边有人叫起来:“将军,那边有动静!”
宿放春凝望细听,果然在西北方向隐隐有兵刃相接之声。只是夜色浓黑,尽管身后有士兵举起火把照明,她一眼望去唯见远处荒草蔓延,却不见人影。
“走。”宿放春一振缰绳,正准备带人追上去,却忽听后方马蹄声疾,回头间,一阵箭雨冲击而来。
“闪开!”宿放春急勒马纵跃,身后骑兵亦迅速避让,但还是有战马被箭雨射中腿部,惊吓腾跃。
宿放春回头一看,刚才那阻击她的军官竟又带人追了上来。她正欲与之对战,却又听得远处荒草间传来数声惨叫,紧接着,一群人从暗处冲出,飞也似地朝远处疾驰而去。
宿放春知晓必定是蔡正麒带人突破追杀,亡命逃窜。她一剑挡住敌将攻势,迅疾调转马头,不顾一切地紧追而上。
后方兵刃相撞,是部属们在为她阻拦追兵。她疾驰在夜风中,恨不能插翅飞去。只是那群人马本就离开很远,逃命之际更是拼尽全力,不多时就已经几乎消失于夜色中。
宿放春焦急万分,却又望尘莫及。
此时茫茫夜空下忽然回荡起沉沉号角声,紧接着,大地为之微微震动,远处黑影幢幢,无数火把在夜幕下晃动,宛如巨龙缓缓前行。
宿放春心中一惊,还不知这忽然出现的大军到底从属何方,而就在她停下之时,后方追兵竟已突破阻击,一杆长枪直刺她后心。
“宿将军小心!”一名骑兵大声叫道。
宿放春闻声急速俯身,堪堪躲过那夺命的一枪,她拧腰反手出剑,格住自上斜刺而下的攻势,顺势冲上前去,又与对方殊死相战。
那名副将追击至此,也已经精疲力尽,但见宿放春是个女子,心中便起了必定要将其击败的念头,故此使尽全力,恨不能将她穿个透心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