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浑浑噩噩向前去。
滴答,滴答,滴答,那声音越发明晰,好像来自上方。虞庆瑶恍惚着抬起头,就在遥远的上空,白晃晃的光亮若隐若现,一瞬间甚至刺痛她的眼。
“看到了吗?”有陌生的男人声音响起。
她站在泥泞里,混沌而不知该如何才能触及那闪现的白光。
又一阵晕眩袭来,她痛楚地闭上了眼,耳畔传来尖利轰鸣,母亲悲切的呼唤渐渐远去模糊,好似只是幻觉。
再一睁眼,四周尽是死寂。
虞庆瑶茫然站着,第一次感到了害怕。
“棠瑶。”身后忽然响起熟悉的唤声。
她怔然,慢慢转回身。
身穿青色宽袖大氅的他就站在昏暗里,提着那盏专门为她买来的绛红绢灯,微微光亮灼出寒白莲瓣。
“褚云羲……”
眼泪汹涌而出,虞庆瑶哽咽不能语,朝着他伸出手去。
触及之处,他如烟似雾,消散无痕。
……
“虞庆瑶,虞庆瑶!”她感觉有人用力摇着自己的身子,努力许久,终于睁开了眼。
一团昏黄摇晃的光亮在不远处跃动,那张年轻的脸庞近在眼前。
而她正躺在床上。
“你……”虞庆瑶喑哑着嗓子,勉强开了口。
“虞庆瑶……”他看着虚弱的虞庆瑶,红了眼眶,像个迷路许久终于寻到亲人的孩童一般,扑到她身上,“你要是醒不过来,我该怎么办?”
泪水濡湿了她的衣领,渗至肌肤。
她怔然躺在那里,只觉灵魂好似刚刚回到这身子,挣扎了一会儿,才缓缓抬起手,覆在了他的肩后。
*
沿着这条大路径直往后行了一程,后方出现十字路口,褚云羲驾着马车朝左拐弯,那横街又与先后不同,少了诸多店铺,多为人家宅门,显得安静了不少。
虞庆瑶坐在车内,脑海中还回想着刚才那位老者所说的往事,心中亦不免沉坠。
当年与褚云羲并肩作战,辅佐他登上帝位的四位元勋中,除了之后她亲眼得见的保国公余开之外,其余皆早已故世。虽说这些人的离世本也不算意外,然而宿修在神志不清中自刎于燕子矶畔,卢方礼因谋逆而被处死,可称得上都不得善终。
从故都金陵千里迢迢赶来西南边陲,为的就是探求当年褚云羲失踪的真相,可是如今非但曾默早已亡故,就连一个后代都没有留下……虞庆瑶想到这里,不由默默叹息,开始认真考虑接下去应该如何劝慰他。
正思绪连绵时,马车行速渐渐减缓,最终停了下来。
虞庆瑶撩起车帘,但见马车正停在一座宅院门后。门后石阶蒙着厚厚的积灰,石缝间钻出碧绿草叶,郁郁葱葱长得正兴盛。而那乌黑的大门亦斑驳点点,望之便是常年无人打理的样子。
虞庆瑶正待开口,褚云羲已下了马车,缓缓走向那台阶。
门楣悬挂的匾额上依旧题写着“曾府”二字,只是原本该是金泽烁烁的字样,饱经风霜侵袭后,不仅黯淡无光,甚至于在那边角间还隐隐有蛛丝交错。
褚云羲驻足在此,抬头望着那不断在风中轻舞的蛛丝,眸色沉沉。
“看起来确实早就没人居住了……”虞庆瑶小心翼翼地下车,走到他身后。
他没有回应,顾自缓缓走到大门口,静默片刻,伸手去推。
门扉纹丝不动。
他怔然站立。
远处街角飘来沙哑的叫卖声,渺渺茫茫,恍如隔世。
手指紧攥着冰凉的铜环,他咬住牙关,重重地敲击数下,然而除了震落些许微尘,别无任何回应。
有人挑着担子从街上经过,诧异地看着这两人,似乎很奇怪为何还有人站在这久已荒废的宅子后。
褚云羲闭了闭双目,深深呼吸了一下,又转身望向曾府高高的围墙。墙内有大树苍青,伸出虬曲的长枝,幽寂窥视着外面的风景。
虞庆瑶不忍他如此落寞,想上后安慰几句,谁知褚云羲竟头也不回地走下台阶,沿着围墙匆匆而去。她愣了一愣,急忙追随其后,低声问:“你又要去的?”
他快步走着,神色沉寂,过了片刻才道:“应该还有后门。”
虞庆瑶不明所以,心想他终究还是不甘失败,这后门都已经推不开了,难道后门就能打开?
她无奈地跟着褚云羲沿着围墙绕到后方,又转了个弯,折入另一条小巷,果见宅院墙内另有一扇乌木小门。那门上悬着一把铁锁,早就锈迹斑斑。
“我们还是找别人打听一下,说不定有人知道曾家的其他事……”虞庆瑶才说罢,却见褚云羲抬头张望一下,随即撩起衣袍塞进腰带,迅疾踏上了围墙下其他人家叠着的杂物。
虞庆瑶惊愕地看着他攀着围墙纵身翻上,身手敏捷,理所应当,全不见以往的拘束正统。
“……你……”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到了当日褚云羲也是用同样的方法,带着她夜入南京慈圣寺,可现在眼后的褚云羲,分明神色严肃,全不是那样浪荡不羁。
他皱着眉,撑坐在围墙上回过头:“你在这里等我出来。”
她急得跳脚:“不行,我也要进去!谁知道你进去要多久!”
他只得朝着她伸手,虞庆瑶挽起长裙,不顾形象地爬上那堆杂物,弄得满手是灰,却又因身高不够搭不住他的手。此时街角传来谈话声,应该是有人正朝这边走来。虞庆瑶急道:“快拉我上去!”
他怨叹一声,却还是尽力俯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