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假扮棠瑶的人,他又是从哪里找到的呢?”虞庆瑶说到这里,未免有些不适,指着自己道,“就是我这个身子,世上真有毫无血缘关系,却长得这样相像的人?他在当藩王的时候,应该不会什么事情都单独去处理吧?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他动过手,设过密谋,必定会有知晓的人。”
宿放春点点头:“确实如此,我会修书一封,派人送给清江王,请他再想法子探查建昌帝背后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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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宿放春果然传书出去,此后又在褚云羲的带领下,前去山间地道处巡查进展。听闻十日之内便能通达宝庆城下,不禁心生赞叹。
这一方日夜不停轮番开挖,那宝庆城中,近日巡城的同知又带着手下的校尉急匆匆求见黄明续。
“何事?”操练场上,黄明续原本正与身边的幕僚商议正事,听闻有守城校尉求见,不由紧皱双眉。
“小人名唤王忠,因为目力敏锐,每天都被安排巡视城楼,观察敌军动向。”校尉叩首道,“这几天,小人发现了异常的情况,心里很是不安,今天赶紧报告了上来。”
“哦?什么情况?”黄明续向前探身问道。
“对方很可能在开挖地道!”那巡城同知神色肃然。
“什么?!”黄明续起初一怔,继而站起身来,“你从何而知?”
王忠紧张地道:“据小人观察,每过三五天,对方大营中便有车马装载着许多东西,运往西北方向的山野。看那样子,不像是武器,而像是粮食。因此小人便怀疑他们在另外的地方驻扎了另一批士兵。”
“那你又为何知道他们在开挖地道?”黄明续追问。
巡城的同知拱手道:“是下官听了他的报告,心生疑惑,又怕打草惊蛇,便趁着天没亮的时候,派了一个身手敏捷的士兵从城墙悬绳而下,乔装改扮成乡下人,背着竹筐去西北方向打探。那士兵去了不到一个时辰,便赶了回来,说是在白沟山附近确实有敌军秘密驻扎,且有许多车子运土出来,他还想再看仔细,但四周都有严密防备,旁人根本无法靠近。”
黄明续听到这里,急忙命人取来地形图,细细查看。
“大人,白沟山距离我们的西城门只有这么远。”同知指着地形图,神色凝重,“无缘无故的,对方不可能放一群士兵在荒郊野外待着,必定是有所图谋。因此下官推测,他们应该是想挖掘地道,直抵我城内。”
黄明续盯着地图,面露不屑。“地道?没想到他们竟然还会使出这样的诡计!”
“大人莫急。”垂手而立的幕僚上前一步,“既然叛军想以地道入城,我们不如将计就计,来个瓮中捉鳖!”
“你是说?”黄明续微微一想,转而颔首,“我们只当不知,却暗中观察对方进展,待等他们入城之际,将其全部剿灭?”
幕僚一笑:“大人高见!属下还有一个更绝的法子,不需要等他们挖进我们宝庆城,就能送他们下黄泉。”
阴冷的密林间,风声不断盘旋,除了后方杂乱而紧迫的脚步声之外,虞庆瑶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喘息。
“嗖嗖”数声响,白羽箭破空而至,她在情急之下往前扑出,踉跄间,利箭紧贴着肩膀飞过,深深刺入前方树干。
“留活口!”褚廷秀的斥责声从后方传来,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她不敢回头,拼尽最后力气朝着树林尽头冲去。越过一大丛荒草后,眼前豁然开朗,斜坡下浅滩边,竟果然歪斜着搁浅了一条半旧的小渔船,想必是原先的渔民遗留下来的。
虞庆瑶不顾一切地冲向土坡边缘,想要纵身跳下。
“拦住她!”
又一排羽箭飞射而来,斜斜地钉在了前方泥土里,紧接着数名士兵从两侧包抄而上,刀光霍霍,封住了去路。
虞庆瑶猛地刹住脚步,前后被围堵,她已退无可退,手中还紧握着那把沾着血痕的短剑,剑尖随着呼吸而微微颤抖,直指向围上来的士兵。
她的呼吸急促,长发披散下来,覆在苍白的脸颊,眼睛却明利得惊人。
怕吗?
她已无暇去想这个问题。
水边寒意入骨,虞庆瑶的心里却像燃着一团熊熊的火。
“逃不了吧?!”褚廷秀愠怒的声音迫近了,虞庆瑶的唇边却扬起了一丝笑意。
她狠狠盯着迫近的身影,就像当初站在满地狼藉间,手持尖刀,对准了马远志一样。
褚廷秀在卫兵的搀扶下,愤怒地追到近前。他脸上的伤口已被草草包扎,但鲜血仍不断渗出,甚至染红了铠甲。
“你……你到底是谁?!”他急促地喘息着,“余向鸿的女儿绝不敢对我动手!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虞庆瑶缓缓抬手,抹去脸颊上的污血,迎着褚廷秀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道:
“我是虞庆瑶。你不认识了吗?”
风穿过树林,片片枯叶坠落在裙边。
褚廷秀彻底僵住了,就连脸上的怒容都为之凝固。他想极力控制自己,却连声音都扭曲:“虞庆瑶?!你在胡说什么?你怎么可能是她?!你跟她完全不像,就连声音都不同!”
“她就是虞庆瑶。”
一个清朗而沉静的声音,自密林那端响起。
众人悚然回头。
只见林间光影交错处,数道人影缓缓走出。为首一人修眉凤目,身形挺拔,正是褚云羲。在他身侧,是神色冷峻的罗攀,以及一众手持弓弩、眼神锐利的瑶兵。
褚云羲的目光越过众人,径直落在斜坡尽头那个久别重逢的身影上,眼中瞬间翻涌愧疚,却只能暂且压下。
他深吸一口气,盯着一脸惊愕的褚廷秀,再次沉稳有力地道:“当你远在南京之时,虞庆瑶已经换回了原来的身子。她一路与我同甘共苦,已是我的未婚妻。”
这短短两句如同惊雷,震得褚廷秀头晕目眩,也使得周围士兵面面相觑。
“你们……”直至现在,褚廷秀还是难以置信,他看着唇边含着嘲讽笑意的虞庆瑶,又猛地指向褚云羲,“褚云羲!你竟连自己的女人都能安插到我身边!枉我先前对你敬奉有加,没想到你为了达到目的,竟也如此不择手段!”
褚云羲不甚愠恼,只是喟然一笑。虞庆瑶却愤然道:“不择手段这四个字,难道不是你自己才最配得上吗?!”
此时,湖面上传来船只破水的哗啦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青天水光间,数条快船正迅速从不同方向围拢过来,船头立着一名年轻女子,红唇丰颊,却身披战甲,正是宿放春。在其身后的程薰则身着沾染了血迹的暗蓝长袍,腰间佩着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