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
“记住他刚才的眼神。”荀玄微在雨中撑伞前行,平静地道,“他选好了。”
阮朝汐在雨中沿着松柏道前行,过东阁,出云龙门。
大雨冲刷着皇宫各处,看似宁和的殿室楼阁,处处暗潮汹涌。
“平卢王此人向来胆大手辣,他对他自己的亲兄长起了怨毒心思,定会倒向东宫。他那边很快就会有动作了。你顶着荀氏女郎的名头,他或许会对你不利。阿般,怕不怕?”
阮朝汐跟随在他身侧,在细密雨声里穿过太极门。
“我怕什么?”她同样平静地道,“三兄,我从来都不怕。”
荀玄微把她直送到万岁门前。
周围朦胧的灯火里,抬手轻轻抹过她被水气浸染得湿漉漉的眼角。
“你是从来都不怕。”他叹了声,“我怕。”
“答应我,阿般。在宫里莫要轻举妄动,有事找宣城王,找曹老太妃,找谁都可以。保全旁人之前,记得首先保全自己。”
阮朝汐眨了下眼,沾染了水气的眼睛明澈澄净。
答的还是那句:“尽力而为。”
第105章
傅阿池醒了。
满身满脸源源不绝地出冷汗,用了御医开下的内服外敷的药物,忍着巨大的痛楚,躺在卧榻里不吭声。
白蝉落了满地的眼泪,阮朝汐坐在卧榻边,小心翼翼握住傅阿池完好的左手。左手背显露几道鲜红的鞭伤。
事到如今,什么安抚的言语都过于苍白无力,她只问,“想喝点甜酪,还是渍梅汁?”
傅阿池喝了两口酸甜的热梅汁,精神好了些,在卧榻上坐起身。
“阿般,我可以歇一歇了。”她抬起被层层包裹的手腕,放在眼前打量着,“保护主家而伤残,算是还清了从小到大这么多年领受的恩情。以后可以隐退了。”
阮朝汐接过清水中的布帕,擦过傅阿池额头细密的冷汗,“少说话,多休息。”
傅阿池不想休息,她已经躺了整天了。
“主家现在可好?”
“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坏。事情闹到了御前,她在含章殿里陈述供状,等候圣意。”
阮朝汐取来一个隐囊,枕在她身后。“先好好休息。过几日我出宫时,你随我出宫。之后我回豫北,阿池,你要不要随我去豫北?”
傅阿池不怎么在乎,“去哪里都行。阿般,别总叫我休息,和我说说话。我只是少了只右手,左手好好的,人也活得好好的,白蝉阿姊哭得我心慌。”
傅阿池后背枕着隐囊,阮朝汐坐在窗边长案,笔下缓缓写出一行静心的练字。
宫人众多,四处都是走动的脚步声,两人随意地说着闲话,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阮朝汐和傅阿池说起,春天里豫北开了满地的野花,乍看像是一块巨大的织锦毡毯;又说起初冬山洞里硬拖出来的那只熊。
傅阿池和她说起京城出名的店铺,好吃的,好玩的,新鲜时令的果子去何处买,春夏去哪处莲湖泛舟。
喝下的药汤有助眠功效,傅阿池的声音渐渐泛起了困倦,半梦半醒间,她含糊道了句:
“阿般,主家那边不需要我出力了,少了只手,琵琶不必练了,女红也不必习了,以前学的都能放下了,以后的日子也都能随我了。我现在……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