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眼前这人风吹就倒,那也是登上内门仙篆的仙苗,更是那执掌药园生杀的孙老鬼的心头肉。
“误会!都是天大的误会!”张奇的喉结剧烈滚动,脸上堆起比哭还难看的干笑,连忙摆手道,“我、我们哥俩就是看余师弟一个人住着闷,过来寻他……呃,对,寻他谈谈道法,切磋切磋。”
孙恒对他的狡辩置若罔闻,只是从唇间冷冷迸出一字
“滚。”
他静立原地,神情漠然,手中的青玉令幽光乍起,寒意慑人。
张奇和李欢杵在原地,进退两难。
彼此的目光在空中交错了一瞬,都从对方眼中读到了汹涌的不甘与杀意,可那狠厉之下,更深的却是对后果的恐惧与忌惮。
真的动起手来,这病痨鬼只怕连一招都接不住。可他若是死在这里,哪怕只是擦破了一点油皮,了疯的孙伯都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那是一座他们现在无论如何也搬不动的大山。
张奇的腮帮子狠狠抽动了两下,最终还是从牙缝里吐出一句
“走!”
他不再看孙恒,而是转头剜了余幸一眼。内里暗藏的怨毒,比任何一句狠话都要来得真切。
两人悻悻收起缚灵索,像是两条被棍棒驱赶的野狗,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钻出木屋。杂乱的脚步声仓皇远去,很快便消失在院外的黑暗里。
只是余幸看得分明。
那两人拐去的方向并非是他们自己的住处,而是直奔北边。
恶狗咬人不成,这是要去找主人摇尾乞怜,搬弄是非了。
真正的麻烦,恐怕还在后头。
“咳……咳咳咳!”
孙恒身形一晃,强撑的气力倏然散尽。他痛苦地弓下身,撕心裂肺的咳嗽从脏腑深处被狠狠撕扯而出。
那只手再握不住令牌,死死扣在胸前,指节凸起,颤抖得不成样子。
“师兄!”
余幸眼疾手快,急忙上前一步捞住了快要倾倒的身子。
甫一上手,他便是微微一惊那衣衫下几乎摸不到什么肉,全是坚硬硌手的骨头,而且触感冰凉,活像是一块怎么也捂不热的顽石。
“师兄撑着点,先进屋。”
余幸将孙恒半架半扶地带进屋内,安置在唯一还算稳当的木凳上。
“多谢师兄解围。只是这么晚了,师兄怎么会……”
孙恒摆了摆手,止住了他的话头。
刚要开口,便被一阵呛咳猛地打断。他不得不以袖掩口,好半晌才缓过气来。
再抬起头时,孙恒的脸上已经没有丝毫血色,唯独一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盈满急切与探究。
他直视着余幸的双眼,缓缓摇了摇头
“我不是来救你的。”
顿了顿,又接着说道
“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余幸一怔,随即不动声色地侧过身子。
“我听到你今夜和我爹的话了。”孙恒开门见山,语气诚恳,“你说那株花……以人血为食,形貌狰狞?”
木屋内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窗外野虫单调的嘶鸣。
余幸凝视着对方眼中的执拗,沉默了足有三息。
最终他重重一点头,斩钉截铁道
“是。”
此字一出,孙恒神色顿变。他下意识将身子往前一倾,紧声追问
“它具体是何形貌?根、茎、花、叶……你仔仔细细,说与我听!”
余幸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目光缓缓掠过那张因为迫切而微微泛红的面孔。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悄然漫上心头。
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宛如布条蒙眼的盲者,仅凭着门缝间偷得的只言片语,就敢拖着这副残破的病躯追入深夜,只求从一个外门弟子口中拼凑出那个或许鲜血淋漓的真相。
这念头如一道冷电劈进心里,余幸豁然开朗,再无犹豫。当即深吸一口气,将地窖中的见闻与陈望以人血养花的行径悉数道来。
“噬魂花……”
孙恒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脸上刚浮现的红润又一次退却。他博览群书,熟读典籍,对这等凶物的根脚岂会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