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我再次转身,刚走两步,又猛地想起什么,回头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你最好不要再做什么没用的事。除非你想让我刚搬过来,又立马搬走。”
“大不了,我以后不在苏城了。”我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中国这么大,我大可以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
她怔怔地看着我,眼里满是绝望,嘴唇颤抖着,只重复着一句话“不要,晨晨,不要……”
我没再看她,也没再说话,扭头就走,几乎是逃一般地冲上楼。推开出租屋的门,反手甩上,我一头栽倒在沙上,双手死死捂住脸。
胸口里的情绪翻江倒海,愤怒、悲凉、委屈、还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不舍,交织在一起,久久不能平息。
夜色像一块浸了水的黑布,沉沉压在出租屋的窗棂上。
窗外的巷子里偶尔传来几声稀疏的车鸣,很快又被死寂吞没,只剩下老旧空调外机嗡嗡的低鸣,在空荡的房间里撞来撞去。
我躺在沙上,维持着进门时的姿势,双手还覆在脸上,指尖能摸到皮肤下突突跳动的脉搏。
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墙上时钟的滴答声像重锤,一下下砸在心上。
那些被强行压下去的情绪,在深夜里全都挣脱了束缚。
对钟晴的愧疚像细密的针,扎得人喘不过气——我想起她深夜裸足跑出时的背影,想到她晕倒在寒风里的模样,想起王阳愤怒的拳头,还有她父母可能存在的指责,每一个画面都让我辗转难安。
我甚至不敢去想,她现在是否还愿意原谅我。
对苏小妍的思念也趁虚而入。
我摸出枕头下的手机,屏幕亮起时刺得眼睛生疼,先点开了和她的聊天框,最后一条消息还是她失踪前来的“姐姐有事先走”。
指尖在屏幕上摩挲着那行字,仿佛还能触到她说话时温柔的语气,接着又忍不住翻到相册,点开存着她的照片——照片里她站在西湖边的柳树下,笑容明媚,风吹起她的梢,眼底是藏不住的灵动。
我盯着照片,喉咙紧,她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她说的“等我真正长大”,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些疑问像藤蔓,死死缠住我的心脏,让我窒息。
还有她。
巷口她流泪的模样、绝望的哀求,反复在脑海里回放。
我以为说出那些决绝的话会痛快,可此刻只剩下无边的悲凉。
十二年的缺席,一次又一次的抛弃,我恨她的不负责任,恨她把我的生活搅得一团糟,可心底深处,却还有一丝连自己都唾弃的期待——期待她能解释,期待她真的能不再离开。
这种矛盾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我,让我在愤怒和委屈中备受煎熬。
鬼使神差地,我又想翻一翻手机里的图片,想看看有没有她的痕迹。
手指点开相册,一页页往下滑,直到翻到最后才察觉,我手机里根本没有存过她的照片。
十二年的空白,她突然闯入,又留下一地狼藉,可我连一张能印证她存在过的照片都没有,就像那些被遗忘的岁月,轻飘飘的,却又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寂寞和孤独也顺着门缝钻进来,将我包裹。
新出租屋还没来得及添置什么,四处都是冷冰冰的陌生感,没有旧住处的烟火气,没有王阳插科打诨的声音,更没有苏小妍温柔的笑意。
我像一只被困在牢笼里的野兽,只能在黑暗中独自舔舐伤口,连一声嘶吼都不出来。
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一角,外面的路灯昏黄,将树影拉得很长,像一个个扭曲的影子。
我想起自己说要离开苏城的话,心里一阵茫然——我真的能放下这里的一切吗?
能放下钟晴的伤害,放下对苏小妍的执念,放下对她的复杂情感吗?
答案显然是不能。
我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双手抱住膝盖,将脸埋进去。
黑暗中,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地板上,出微弱的声响。
所有的负面情绪像潮水般将我淹没,失望、痛苦、寂寞、悔恨,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让我无处可逃。
这一夜,格外漫长。
我就那样坐着,直到窗外泛起鱼肚白,直到第一缕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才现自己早已浑身僵硬,眼里布满血丝,心里的煎熬却丝毫没有减轻。
饿了一整夜,实在顶不住了。我下楼觅食买了两根油条、一杯热豆浆,提着塑料袋往回走。
刚拐进出租屋所在的窄巷,就看见她从巷子口走进来,身上还是昨天那件藏青色风衣,只是领口的围巾松了些,头依旧束成低马尾,几缕碎贴在苍白的脸颊上。
她手里提着那个熟悉的粉色保温盒。
她也看见了我,眼睛瞬间亮了一下,随即快步朝我小跑过来,风衣的下摆被风扫得轻轻晃动,脚步有些急切,却又带着几分小心。
我什么也没说,转身就往楼梯口走,后背挺得笔直,攥着豆浆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
我能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紧紧跟着,不快不慢,像一根细细的线,缠在我的脚踝上,让我浑身不自在。
新出租屋在三楼,比以前的六楼矮了不少,可这几十级台阶,我却走得格外沉重。
楼道里光线昏暗,声控灯随着脚步声次第亮起,又在身后缓缓熄灭,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斑驳的墙壁上。
掏出钥匙开门时,她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晨晨。”
我没回头,钥匙插进锁孔转了半圈,她又往前递了递手里的保温盒,语气近乎哀求“这是妈妈给你煲的汤。”
我终究还是顿住了动作,缓缓转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