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肆无忌惮地往怀里捞银子,看上燕娘,便把她抢到手,一拘就是十几年。
儿子聪明又听话,是自己的一大骄傲。
被锦衣卫抓起来那日,他并不恐惧,反而有种视死如归的悍勇。
他这三十多年,过得比很多人的一生都要浓烈,没有什么遗憾。
大丈夫死则死矣,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可燕娘亲自到死牢探监,给了他一线希望。
她让他相信自己尚有生机,又不声不响地把他撇下。
囚车驶离凉州城,每往外走一步,他的心就皱缩一下。
他想——
这真是世上最残忍的刑罚。
百姓们激愤地追着囚车,跑出二三里地。
乔装成普通百姓的杜仲拦住众人,道:“各位父老乡亲,咱们在这里替薛大人喊冤没用,咱们知道薛大人是好官,可皇帝老爷不知道啊!薛大人进了京,十有八九要被杀头。”
混在人群里的权三跟他一唱一和:“要不我们写一封请愿书,签上所有人的名字,想法子递到京里,请皇帝老爷饶薛大人一命吧!”
众人纷纷附和,有人取笔墨,有人搬绢布,热火朝天地忙活起来。
燕娘乘坐的马车在凉州城内不紧不慢地走着。
这三天,她把权三和杜仲安排出去,让他们到处散播薛振蒙冤入狱的消息,将婆母何氏送到许府安置。
紧接着,她将手里的真金白银全部换成易于携带的银票,将珍宝玉器、衣裳首饰抵押到当铺,同样换成银票。
房契地契能卖则卖,一时不好脱手的,便放在房牙子那里,慢慢留意买主。
燕娘遣散大半奴仆,只留下林嬷嬷和两个老实稳重的丫鬟。
她给的安家银子十分丰厚。
奴仆们磕头谢恩,哭着不肯离去,闹得她也跟着掉了一回眼泪。
燕娘忙完这些,眼看着错过了薛振出城的时辰,索性慢下脚步。
囚车走得不快。
等到权三和杜仲把请愿书的事料理妥当,她们再追上去,也是一样。
燕娘坐在宽敞舒适的马车里,仔细地清点着银票。
整整二十万两。
这是薛振积攒下来的全部家当。
她把他的银子用到他身上,是应当应分。
若是银子用完,人还没捞出来,那就是天意如此。
她只求问心无愧。
马车驶入一处鱼龙混杂的闹市。
车轮碾过崎岖不平的地面,变得颠簸了许多。
一个瘦弱的男人站在几个闲汉身边,看他们摇盅赌钱。
男人脸上生疮,骨瘦如柴,破破烂烂的衣裳挂在身上,瞧着比叫花子还潦倒。
闲汉们嫌他臭不可闻,一边扇风,一边驱赶他。
男人嘟嘟囔囔:“几文钱的赌局,换做以前,我压根瞧不上眼……”
浑浊的眼底闪过怀念之色:“那时候吕兄何其豪阔,出手就是一百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