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饿,也不知道渴,脑子里全是燕娘。
薛振想——
燕娘不管他了。
她从惊变中回过神,意识到她已经成为自由身。
她有钱财,有儿子,如果再失去一个蛮横霸道、不择手段的相公,人生简直称得上圆满。
薛振既替自己难过,又替燕娘高兴。
不来也好,省得他牵肠挂肚,儿女情长。
这时,一辆鎏金嵌银的马车出现在薛振的视野中。
那辆马车由四匹高头大马牵引,车前挂着一只金铃和一个小木牌,行驶间发出“叮铃铃”的悦耳声响,看起来何其眼熟。
分明是他经常乘坐的马车。
薛振失态地抓着铁槛爬起身。
囚车过于狭窄,根本无法直立。
他却像不知道疼似的,弓起脊背,肩膀抵住重枷,挤向牢笼,拼了命地往上顶。
堂堂七尺之躯,撑满精铁做的牢笼。
骨骼在碰撞和挤压下“嘎吱”作响。
两只血迹斑斑的大手从缝隙里伸出来,朝马车的方向抓握。
他嘶声大喊:“燕娘!燕娘!”
马车加快速度,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便和薛振的囚车并行。
燕娘掀起车帘,露出半张白玉般的面孔。
她望着薛振状若癫狂的神情、伤痕累累的身躯,犹豫片刻,递出自己的右手。
燕娘柔声道:“相公,我来迟了。”
薛振捧住那只手,哽咽道:“我以为……我以为你不会来……”
他的指甲在受刑时被铁钳齐根拔掉,此刻硬痂脱落,鲜血奔涌,弄脏了娇嫩的肌肤。
薛振手忙脚乱地给燕娘擦拭,却越擦越脏。
“别乱动。”燕娘蹙眉盯着薛振的伤口,轻轻抽回右手,“你先坐好,到了驿站,咱们再说话。”
薛振老实坐下,目光贪恋地黏在她身上。
夜里,一行人在附近的驿站落脚。
薛振是重犯,休息的时候,也不能离开囚车。
权三和杜仲打点了几个看守,端来热水,隔着铁槛为薛振擦身。
燕娘找出药箱,给他包扎伤口。
薛振怕燕娘担心,硬挺着没有发出一声痛吟。
燕娘低声把自己对何氏和瑾哥儿的安排说了一遍,又提起许绍高中状元的事。
薛振精神一振:“这是好事,你提前跟绍哥儿捎个信,到了京师,直接住进状元府。”
“这样的话,就算有人觊觎你的美色,也得掂量掂量。”
燕娘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说来也巧,锦衣卫走的这条路,和燕娘当年逃跑时的路线大致重合。
薛振心中有愧,越走越沉默。
燕娘本来就不是多话的人,又受不住颠簸之苦,便藏在马车里,很少露面,只让权三或杜仲按时服侍他用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