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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第1页）

“散开。”宫瑶头也不抬，声音冷冽。

原本围在近前的几个家属被她的气势所慑，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哭声都卡在了喉咙里。

宫瑶在众目睽睽之下，毫不迟疑地撩起杏子黄缎袄的袖口，露出一截白皙手腕，随即蹲下身，伸出纤长两指，精准地搭上老人污垢遍布的颈侧。

这不顾身份体统的举动，瞬间在官员中激起一阵无声的波澜。虽无人敢再出声置喙，但那些交织在她身上的目光，却比言语更刺人。

鄙夷、惊诧，以及一种高高在上评判。

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腌臜污秽竟也亲手触碰？

故作姿态，哗众取宠！莫非以为这般就能显出与众不同。

与贱民肌肤相接，自贬身份！

崔玦的目光在她沾上污渍的指尖停留了一瞬，眸色微深。

宫瑶对这一切置若罔闻，她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指尖的微弱脉搏上。

片刻，她收回手。

“人还有气儿。”她宣布。

人群骚动起来，又聚精会神看着宫瑶接下来的动作，个个抻脖瞪眼。

今日老李头死了明日王姐从良，后日寡妇门前打架，谁又关心谁，不过都是看热闹的。

涉及到自己利益的时候喊两声，真要揪带头的立马缩头当鹌鹑。

谁也别说谁。

宫瑶解开老人硬邦邦的旧棉袄，手指顺着胸骨自上而下仔细按压，手法随意，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专业感。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有人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

“左侧胸肋处按之有异响，疑是骨裂，”她头也不回地对身后拿着笔愣着的胖子说，“皮肉未见破口，应是内里的伤，是否伤了肺腑还不好说。”胖子慌忙提笔记录，这女人有点东西！

崔玦娶了个女仵作？哈哈哈哈！

宫瑶拨开稀疏花白的头发，仔细摸索头皮。“头颅未见外伤，无血肿。”

她的目光落到老人明显不自然弯曲的右腿上。裤管已被撕破，肿胀的踝关节和一小截小腿暴露在外，皮肤紧绷发亮，颜色紫黑，皮下瘀血狰狞。

她双手虚虚地卡住伤处上下两端，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感受着骨头的异常。这个动作让几个官员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们好像听见骨头摩擦的声音。

“右腿，脚踝上去三寸左右，骨头断了，茬口挪了位。”她语速很快，“伤处肿得厉害，气血已经不通了。得赶紧把骨头正回去固定好，再拖下去，这腿怕是要废，严重了，毒气内攻，性命难保。”

她说完，抬手又探了探老人的额头，摸了摸他冰冷的手脚。

“血是没流多少，但冻得狠了。眼下最凶险的是寒气入体和惊厥，加上伤处的剧痛，才让他背过气去。”

那一直守着老人的小孩儿听完这些话，眼睛里猛地爆发出惊喜的光彩，带着哭腔喊道：“舅妈！舅妈！听见没！姥爷是活的！是活的！”

而那几个原本哭丧的男女则彻底呆住，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慌乱和难以置信，随即爆发出更剧烈的几乎像是恼羞成怒的哭声：“胡说！亏我们信你！俺爹都没气儿了！身子都僵了！你就是不想赔钱！官官相护！就是不想赔钱！！”

高座之上，崔玦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看着宫瑶有些不耐烦的侧脸和家属激动的丑态。他缓缓地、几不可察地向后靠了靠，指尖重新抵住太阳穴，无人能窥见他此刻心中所思。

撑腰5

“啪！”

一巴掌甩到哭得最凶的男人脸上，脆生生一响，瞬间将他打得歪过头去，嚎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一脸懵然的震惊和火辣辣的疼。

大胡子还在门边杵着，见此情景，下意识摸了摸被风吹得四处飘飞的长须，目光复杂地投向高案之上那位。

还是太年轻，沉不住气。此举除了泄愤，有何益处？白白授人以柄，这群愚民，谁会记得缘由？只记得代表高官的宫瑶打了苦主儿子一巴掌。

若好言安抚，许以重利，既能显皇家恩德，又能将苦主牢牢握在手中，届时是圆是扁，还不是司礼监说了算？现在一巴掌打没了转圜余地。崔玦竟也不拦着？

为了袒护费家，亲自上手掌掴？如此一来，百姓彻底得罪了！真是徒有几分小聪明，毫无大局观！

像是感应到他心中所想，坐于上首的崔玦忽然抬眼，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他的视线，随即微微一挑眉峰。

大胡子微微一笑，表示友好。

我只是心里想想，我可没出言嘲讽你老婆。

宫瑶甩了甩发痛的手腕，居高临下地看着那男子，声音高昂，生怕人群听不到：“要你爹还是要钱！不孝之子！你爹还吊着一口气没死呢！你就为了那几个臭钱，数九寒天，让你爹在外头冻着哭上丧了！”

道德制高点嘛，谁还不会占？

心里一股畅快淋漓之感油然而生。爽啊，这可是干了在现代绝对不敢干的事。

讨厌医闹＋10086辈子。这股郁气，今日总算出了半分。

熙熙攘攘的人群骤然静默了一瞬，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他们只疑惑这位蛋女官怎么会当众打人？这与他们想象中温婉慈悲的宫中女官形象相去甚远。

没有斗米仇，只有恩威并施。

若是没有之前的一蛋之缘，人群必然哄闹。

若没有如今的一巴掌，百姓也只以为宫瑶是一个充满善意高高在上没有缺点浑身散发慈母光芒的冤大头。

就在众人还未从这一巴掌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之际，宫瑶已猛地转过头，目光射向一旁还在优哉游哉端坐的吊梢眼官员，声音陡然拔高，不容置疑地命令：“还愣着干什么！叫两个经验老道的男仵作过来！再验！立刻去请最好的郎中过来！准备上好的汤婆子、厚棉被、烈酒！立刻！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