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个个体来看,人类真的很脆弱。白衣军花了那么大?心思才救回来的生命,想要杀掉,只需要短短的几?个瞬间。
但是看着天边已然填补修复的裂隙,黎应晨又很难继续这么想。
洛河浪潮涛涛,堤坝与?船舶依旧如山矗立。如同人类的传承一般,永恒不?朽。
黎应晨歪着脑袋思考了半晌,最终微微叹息一声。
大?抵这就是人类吧。
渺小又伟大?的人类。
莫名其?妙地?,黎应晨能感觉到,秦长卿还在这里,在江河湖海的每一个角落。
她有种预感。等待天宫建好的时候,她还能再看见?他。
回城的路上,秦长荣接替了秦长卿的位置。秦长卿本来受了些伤,难以上马,还是那个曾经质疑过他的军士,蹲下身当脚垫,将他送上马。他就这样握着缰绳走?在最前方,带着一群洋溢着喜气的人们。没有一个人会超过他。
他会成长为一个和秦长卿完全不?同的将领,一样能担起洛阳禁卫军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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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里,苦苦支撑的人们,终于等到了雨停。
人们走?出藏匿点,走?上大?街小巷,蹚在水中?,一边搜寻着幸存的物资,一边欢庆着大家的胜利。
昆仑广场的队伍宣告解散。休息得当的劳工们,经由昆仑裂隙的传送,一一回到了自己家里。老妇人和邻居妯娌一起回家,人人脸上充满疲惫,却又荣光满面,挺直腰杆。在昆仑广场上,她烧了也不知道几百上千锅水,这些水都?送上了洛河堤岸,送上了百辟峰,成为了抗洪勇士的生命之源。
老妇人回到家中?,刚好碰到迎出来的儿子。小伙子满脸惊恐担忧,差点和老母撞个满怀。他一直在天穹裂隙里清除淤泥,肩上被淤泥灼伤一块,并不?严重。回到家里不?见?母亲,吓得魂飞魄散。他一把保住母亲,喜极泣道:“娘,你到哪里去了!”
老妇大?笑起来。
昆仑广场上组织庞大?而事?态频出,她有很多故事?可以讲。就像她去补天的儿子一样。
她们不?是被保护的累赘,而是一起奋战的斗士。
李铁也回到了家中?。他家住在青化?街区,已经被水淹了。但当他蹚着水推开门,却发现家里的床被架高了。所有的财物细软都?被妥善藏好。一切容易湿,怕水泡的东西,都?收拾在高处的架子上。就连木头打的馄饨摊子,都?拆散了件儿,能搬走?的,都?放在了阁楼上。
不?用问,一定是他最能干的哑老婆。
“啊啊!”
身后传来一声有些激动的,沙沙的呕哑声。
李铁猛地?回过头去,正是哑老婆兰芳,带着他们的儿女,回到了家门口。兰芳的儿子长得很健壮,半大?的小伙子已经比母亲要高,也能搬得动重物了,背着许多沉重的细软包裹。
“兰芳!”
李铁冲上去,和哑老婆紧紧相拥。两个人都?把对方抱得死?死?的,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一如当年,李铁从冰川剿匪前线回来,兰芳穿着粉衣服,站在村口等他。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过去,两个平凡残缺的灵魂,还是劫后余生,永远相守。
只是这一次多了两个新的家人。他们的儿子和女儿在身旁抱上来,一家人又哭又笑,在大?水里拥作一团。
女儿抱着父亲,笑得见?牙不?见?眼,细瘦的小肩膀上披着蓑衣,挂着小小的包,里面是各种各样的、利于生活的好东西。
在新的世界里,他们还会有很长的人生。
女儿说:“爹,都?说洛河凶险,好在你没事?!”
“俺没事?,俺好着呢!水这么大?,你们娘仨都?可全乎,没受伤吧?”
“没有,没有。这就说来话长了。”儿子擦擦眼角的泪,破涕为笑道,“咱们整个街区都?没死?人,还要多谢一位好心的夫人……”
……
一模一样的图景,在许多户人家中?上演着。
水势得到控制,大?家就要离开王府,回往家中?了。秦姨娘谢绝了第一百四十七个想要帮她的年轻人——也是最执着的一个,那个青楼姑娘自身也难保,却与?她拉扯了好几?刻钟,执意?要带善人姐姐离开——合上了王府的大?门。
说什么天大?的善人,我养你也好。
秦莺莺自嘲地?一笑。
她自小学着手艺,钿头银篦击节碎,一曲红绡不?知数。她已经过惯了这种锦衣玉食,华服美酒的生活。她爱喝的玫瑰香露有价无市,一小瓶足以买下一处田产,还是王大?人巴巴找来讨她欢喜的。要她逃出王府,跌落街头巷尾,做个民?妇逃奴,她却是过不?得那种日子的。养她?小丫头呀,你养不?起的。
更何况,王大?人也不?可能放过她。她去谁那儿,就是害谁。
秦莺莺很有自觉,她不?是什么高尚的人。她不?介意?侍奉男人,甚至还很享受。她爱唱曲儿,爱弹琵琶,也爱享受美酒美食,清闲富贵。
她只是自小就见?不?得别人受苦。她自己有一盘九转海棠鸡吃时,街边的小狸奴也会有些骨头啃。
秦莺莺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救世主,她就是爱看小狸奴吃饭而已。若是挠她,也就不?喂了。可惜那小狸奴毛茸茸圆滚滚,撒着欢儿的给她翻肚皮,还用脑袋蹭她的手。她这心肠,也就一直软下去了。
一念之差,有此苦果,也是她咎由自取。不?能牵连别人。
留在这里,王大?人一向?喜欢她,说不?得有糊弄过去的余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