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旎默默听着阮希蓝的话,她知道,她出国之后,许知白就去了港城动手术,确实不会再去画室。
过往的事情倏然在脑海浮现,苏旎微微笑了一下,压下心内起伏的心绪,夸赞着:“他还蛮乐于助人的。”
阮希蓝看着苏旎,思索一番,试探着问:“你和他这几年,有没有联系过?”
“没有啊。”苏旎回答的很快,眼底漾着笑,“我和他又不熟。”
阮希蓝却是静看她几秒,从她的笑里,好像什么都明白了。
“你出国半年后,回来过一趟,对吗?”
苏旎缓缓收敛笑容,没有说话。
阮希蓝叹气一声,心疼地看着苏旎:“你留下的那幅油画,在半年后,被上过一层光油。那间画室,除了我和你,没有人能再进去。应该是你吧,你离开半年后,又回来过一次。”
苏旎出国后,阮希蓝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二楼的画室,帮忙清理灰尘。
就是在半年之后的某一天,她突然发现,一直放置在画室中央的那幅油画,已经上完了最后一层光油。
那是苏旎的画。
能做这件事的,应该也只有苏旎。
但是苏旎什么都没说,也没说她回来过,连画都没提起。
当时画室没有监控,阮希蓝不能通过监控确定是不是苏旎本人,不过她心里是有答案的。
“苏旎,你——”
“这么多年,他是不是真的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苏旎突然出声,阮希蓝怔了一下,点了一下头。
苏旎垂眸望着桌面琳琅丰盛的餐食,适才故作轻松的笑意已经全然消失,喉口轻动,重复着:“这么多年,他一次都没有回来。”
这么多年,许知白从未想过回来画室看一眼,只有她一个人守着两人比蝴蝶生命还短暂的回忆,一遍一遍地去想念。
而那个记恨她的人呢,从未想过回画室,他只记得她对他有多无情,却不曾因思念她而旧地重游。
如果他回来,他会看到她留下的那幅画,或许,在这注定分别的漫长时光里,能触摸到她那隐秘晦涩的少女心思。
喜欢一个人,真的就是矛盾。
知道没结果,拼了命的隐藏自己的心,可又希望对方能发觉,不希望这只是自己的独角戏。
真的,怕他x知道,又怕他不知道。
这八年里,苏旎回来过,就是阮希蓝说的出国半年后,她偷偷买了机票,瞒着全世界,回到二楼那间画室。
无人的深夜里,她用指腹轻轻抚摸过她那幅已经完全干透的油画,从指腹划过的颜料触感,像是紧贴着她的心重重划过。
她悄无声息地为她的作品上着最后一层光油,她看着画作里的少年,想象着这一时刻他正在做什么。
他们又同处于同一片时空,呼吸着同一片空气,明明近在咫尺,却又相隔万里。
那个时候,苏旎拼命忍住了去见许知白的疯狂念头,在天微微亮的凌冽冬日凌晨,在日出都还未来得及出现的时候,迎着寒风跑出画室。
冷冽刺骨的冷风穿透她的身体和骨缝,她在无人的街头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机场。
她用最快的时间坐上了回德国的航班,她很怕自己再多留一秒,就会控制不住联系那个总是在她梦里出现的人。
她会想见他,会想问他现在是不是已经能听见全世界的声音了,会想知道他还有没有再独自学习手语,还有继续学业吗,有再去那个游泳中心游泳吗——
他们的夏天那么短暂,拥有共同记忆那么少,但是钝痛却这样强烈。
当时苏旎坐在飞机上,用空姐送来的薄毯裹紧自己纤瘦的身躯,用尽力气忍住自己的心。
飞机舷窗外,草木枯槁,早已不是夏天的景色。
看啊,夏天已经过去了,江市已经是冬天。
只有她的心,倔强地留在那个蝉鸣嘈杂阳光明媚的盛夏。
过去的记忆纷至沓来,苏旎忍下心内的翻涌而来的酸涩和难过,抬眸朝阮希蓝灿烂一笑:
“都过去了,我很快要订婚了。”
她要按着原计划过她的人生。
她的人生,和他是没有关系的-
次日。
港城医院,许知白与周教授碰上面。
周教授已年逾六十,但只有两鬓斑白,多年致力于医学的原因,脾性儒雅随和,没有一点架子。
见着许知白,他第一时间放下手头的工作,邀请许知白在自己办公室的待客沙发上坐,又招呼助手去泡杯热茶。
两人坐定,助手将茶送上,等助手离开,周教授先笑着开口:“我早上可是看报纸了,你打官司打到我们港城来了,赢得还挺漂亮。”
“周教授过奖了。”许知白礼貌回以微笑,同时也表明此趟来意。
“这趟来港城出差,原本就想抽空拜访您,凑巧家里长辈身体不适,原计划的拜访又变成了有托于您,实在不好意思。”
许知白当年的手术,虽不是周教授主刀,但也是周教授推荐的专家,用的周教授实验室研发的医学材料。
许知白在术前做各项检查的时候,周教授有亲自参与,术后的康复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