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燕国的税赋,外加朝廷拨款,想维持军粮、军饷都还有些紧巴巴的,又何来余钱去修筑关城?总是“何不食肉糜”地凭空设想、天马行空,他已经懒得再争辩了。
而姜洵,一向是不怎么懂得尊师重道的,直言道:“既然吃着芋头片,那便不要再说闲话了。”
梁广源:“……?”
“现在说这个没用。”姜洵道,“既然已经抓到了斥候,知道匈奴在对我们的营地虎视眈眈,那便往营地增派兵力,加强巡防。事实证明,他们进来洗劫村子,能走的就只有那几条山谷,山谷营地不被攻破,腹地便没太大危险,守城士兵可以抽调出来一部分了。”
贺林连连点头,表示万分认同。
梁广源则应道:“……喏。”
炭盆仍在“噼噼啪啪”地烧着,烧得屋子里有些燥热。
姜洵来了大半个月,却还是适应不了燕国的气候。冷倒好说,主要是太干。
他来到燕国第二日,一觉醒来看到枕头上、衣襟上莫名干涸着斑驳血迹,深褐色的,看着怪吓人,还以为是自己得了什么绝症。请了侍医来看,这才得知原来只是鼻孔干出血了。脸颊、嘴唇也总是干得发疼。
他便端来一碰水架到了炭盆上烧着,又问道:“对了,贺林,你知道城内哪里能买到润肤脂吗?”
“怎么了殿下?”贺林问道,“这是看上我们燕国哪位姑娘了?”
梁广源埋头啃芋头没说话,一时有种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贺林,他们大王喜欢男人,对,男人!并且疑似已经有男人了的无力感。
那日在华阳殿,公子说他先不走,留下来与殿下还有事要谈时,他还当真了。直到出了王宫,老纪点了他几句,他这才恍然大悟!
姜洵听了这话却担心风评被害,万一被季恒听到,再误会生气可就不好了。
他说道:“哪有什么喜欢的姑娘?我来了快一个月,哪见过什么姑娘啊!是我自己要用,脸太干了,都快干得天崩地裂了。”
贺林忽然“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边笑边跺腿,说道:“我说殿下,您也太娇气了些吧!睡前用小盆盆装一盆水放床边就不说了,居然还用润肤脂!哈哈哈哈—我跟您说,这脸不用洗太勤,三两天洗一回就成,澡也不用天天洗,十天半个月洗一回就差不多了!”
姜洵听了这话,面上十分淡定,只道:“对了贺林,你今年二十五了,有老婆了吗?”
贺林正笑得开怀,冷不丁被戳中痛处,忽然就笑不出来了,怔怔道:“……没有。”
姜洵心道,没有就对了,十天半个月洗一回澡,还不得把老婆熏跑。
他拍了拍贺林肩膀,意味深长道:“没关系,我也还没有。”顿了顿,又不经意地透露道,“不过已经有人跟我私定终身了。”
贺林情窦未开,目光中只有对八卦的渴望,问道:“哦?那就是将来的齐王后了,是哪家的姑娘啊?”
姜洵道:“是哪家的我就不透露了,总之是风流倜傥兰枝玉树,经世之才名扬天下,还温柔似水润物细无声——说出来我都怕被老天嫉妒!”
“咳咳咳—”
梁广源被芋头噎出了眼泪。
而正说话间,吴苑在门外通报道:“殿下,有驿使来了。”
姜洵掐指一算,估计是季恒那边派来的,便道:“进来!”
吴苑拉开门,驿使抱着个不大不小的木箱子进来了,说道:“殿下,这是季公子从临淄送来的,请殿下查收。”
姜洵心想,他只给季恒写了一封信,季恒就派人送了这么大一箱东西过来,季恒也太爱他了吧?高兴得恨不能躺地上蹬腿。
他勉强压下疯狂上扬的嘴角,说道:“放这儿吧。”
贺林也两眼放光,伸长了脖子观望道:“这是什么东西啊?季公子,季公子是谁?”
姜洵没解释,想着低调,低调。
他打开箱子,见季恒送来好些东西,而每拿出一样东西,贺林便在一旁感叹道:“哇—鹿皮靴。”
“哇—裘衣。”
“哇—这是柿饼。”
“哇—还有信!”
姜洵打开了裘衣,正想当场试试,便又有几罐润肤脂和一只镶了玉的剑穗从裘衣中轻轻滚了出来。
贺林目瞪口呆道:“这位季公子是殿下肚子里的蛔虫吧!殿下刚念叨润肤脂,这润肤脂就送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得是齐王后送来的呢,这也太贴心了!”
姜洵有种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贺林,其实这些东西就是“齐王后”送来的的无力感,说道:“行了行了,都忙去吧,我要看信了。”
贺林道:“可这季公子到底是谁啊?”
话未说完,梁广源便起了身,一手环着贺林的肩膀,一手捂着贺林的嘴,把贺林押了出去,说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等二人出去,姜洵才拿着竹简走到了书案前。
捆着竹简的细麻绳上沾着一块封泥,上面落着方方正正的印,凸起的纹路上是篆体的“季云初印”四个字。
这是季恒私印,他几乎很少使用。
不知为何,看着这“季云初印”四个字,姜洵便有些感慨。他用大拇指摩挲着它凸起的质感,一时竟有种很微妙的感觉。
他不想把封泥掰断,便拿匕首割断了麻绳,把那连着麻绳的完整封泥放进了匣子里,这才打开了竹简。
信上没写太多话,只是说齐国一切安好,叫他也多保重,照顾好自己。
又说寄来两盒柿饼,是他今年亲手晾晒的。
姜洵一手握着竹简,一手打开檀木盒上的金属扣。看到九宫格精致摆放着的十八个柿饼,每一个都圆嘟嘟的,挂满了糖霜,便很想笑。
季恒很喜欢做这些事。
他看着这些柿饼,便仿佛能看到季恒蹲在那里捏柿饼,还乐此不疲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