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在乎姜漫那一年只有十三,而她要嫁的老单于大她整整四十;也没有人在乎姜漫到了草原后会受到怎样的对待。
无人庇护的公主不过只是一张牌,满朝文武只想尽快把这牌打出去,好让这噩梦早日结束。
可质子又要送谁?
那年姜炎十岁,早已被册立为太子,姜坤五岁,已经开始读书。
惠帝不甘受朝臣摆布,在那几年时间里曾多次削藩,并打压萧家,在朝中树立了威信。
他厌恶先皇后,连带着也不喜欢先皇后所出的一双儿女,此事朝臣们都心知肚明。他很早便向民间散布消息,称二皇子聪慧、节俭、有仁爱之心,相较之下太子却有些顽劣、不懂得人间疾苦。
照理讲,被送去的无论如何都不该是太子。
但大家也都知道,惠帝其实早有改立太子的心思。
他偏疼二皇子之心,在此事中暴露无遗。
为了保住姜坤,他一方面在京中排兵布阵,一方面又拉拢朝臣,向朝臣透露了自己的心意,希望得到朝臣们的支持。
做完这一系列准备后,惠帝便又召开朝会,并把姜炎、姜坤兄弟也都叫到了宣室殿。
匈奴要惠帝交出质子的事早已传了个满城风雨,兄弟二人也已有耳闻。朝会上,惠帝便问二人道:“朕想听你们自己说说,朕应派谁前往?”
那日是姜坤先开了口,用五岁孩童稚嫩的嗓音道:“阿兄是皇太子,是国之根本,不可以身犯险。阿坤是弟弟,辅佐兄长义不容辞,身为高祖血脉,在大昭危难时也当挺身而出,所以请父皇派阿坤前往塞外为质子。”
“不!”姜炎极力阻拦道,“我是兄长,是太子,匡扶社稷宗庙是我职责。如今大昭有难,我怎可让幼弟挡在前,而我躲在后?若是如此,我又有何颜面坐这储君之位!我姜炎愿前往塞外为质子,还望父皇成全!”
“不可以的!”姜坤膝行向前,粉面团子似的脸早已哭得红肿,说道,“阿兄是皇太子,是尊贵之身,不能够以身犯险,还是让坤儿去吧。坤儿去才是应该的,父皇……”
姜炎也膝行几步,拉住了姜坤的手,让姜坤面向自己,说道:“阿坤,你看着我。你是弟弟,你今年才五岁,到了匈奴人手中,你如何能照顾好自己?阿姐是女孩,她也需要有人保护。让你去做质子,我会非常非常不放心,让阿姐自己去和亲,我也会非常非常不放心!只有我陪着阿姐去,我才能保护阿姐,我才能放心,你明白吗?”他说着,托起阿坤的脸颊,用大拇指帮阿坤揩去不断掉落的泪水,“让我去,我有办法能全身而退,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可那一年他也不过十岁,他又能有何办法?
惠帝、朝臣各怀鬼胎,可年幼的兄弟不懂得成年人的险恶心计,宣誓殿内,只有兄弟二人在真真实实地经历着生离死别。
姜坤嚎啕大哭道:“我不想让你走,我也不想让阿姐走,我其实也不想去,为何一定要这样?为何一定要这样?”说着,大哭大闹了起来。
姜炎按着姜坤双肩,用力稳住了姜坤,说道:“没办法,我们是皇子,必须要保护自己的子民。我会平安回来,而你也要尽快长大,要担起自己的责任。你要好好读书,学习经世治民之道,如若万一我回不来,你便要……”
接下来的话,被姜坤忽然崩溃的哭声打断。
姜炎没有再说了,只捏了捏阿坤的肩膀,说道:“照顾好自己,照顾好母亲。”
兄弟间的真挚情谊,使得满朝老狐狸们也为之动容,抽泣声此起彼伏。
惠帝也垂下一滴泪,而后语重心长道:“阿炎。”
“喏,父皇。”
惠帝道:“你是兄长。”
姜炎知道父亲这句话便就是最终决议,坚定道:“明白。”
惠帝顿了顿,也不知几分真几分假地又说了一句,道:“你也永远是昭国的皇太子。”
——
长安城飘起了鹅毛大雪,使团侍奉太子、公主,又押着载满财宝的长长车队驶出了城池。
两侧百姓十里相送,百官们则纷纷大松了一口气,庆幸昭国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危机,就这样巧妙灵活地被他们化解,他们可以继续安享太平、安居乐业。
几日后,匈奴如约退兵。
长安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白天街道熙熙攘攘,夜里青楼歌舞升平,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作者有话说:来啦~
昭国、匈奴两边的情况全部都是架空杜撰,一切只为剧情服务~
第106章
骨都悍是一个残暴的君王。
在他在位期间,匈奴几乎没有哪一年不在打仗。部落子民不断战死,留下大量孤儿寡母,赋税也逐渐加重,所有物资都被投入到了战争当中。也“好在”骨都悍总能打胜,堵住了臣民悠悠众口,否则如此野蛮的统治根本难以长久维系。
年幼的姜漫、姜炎被送到骨都悍手中,将要面临的是何境遇便也可想而知。
在抵达匈奴王庭的第一个晚上,姜漫便受到粗暴的对待,骨都悍还把姜炎按在一旁强迫他观看。凌虐邻国国君的一双儿女,让骨都悍感到了巨大的快感。
关于这段过往,季恒也是从书中得知。
这五年时间里都发生了什么,书中只是一笔带过,只是提到匈奴人有“以妻待客”的传统,骨都悍也常常在帐中酒池肉林。加之这五年,又是骨都悍临终前的五年,身体上的力不从心与政治上的逐渐实权,让他变得越发暴戾。
姜漫很快被封为了阏氏,衣着排场谈得上华丽,但在锦衣华服之下,灵魂却逐渐腐烂。
姜炎则像个小奴隶一样跟在姜漫和骨都悍身边,总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骨都悍还常常把食物扔在地上喂给他,让他像条狗一样趴在地上捡东西吃。
姜漫不听话,骨都悍便拿鞭子抽打姜炎,姜炎身上总是新伤叠着旧伤。而若是姜漫反抗,骨都悍则又会当着他的面强|暴姜漫。
毫无反抗之力的姐弟,只能在黑暗中互相安慰,为彼此舔舐伤口。
直到他们来到了草原上的第五年——
五年时间彻底改变了姐弟二人的面貌,他们已习惯于穿戴匈奴人的服侍、食用匈奴人的饮食,并已学会了匈奴人的语言。
他们对老单于逆来顺受,仿佛已彻底臣服。
这让两人的日子好过了一些,老单于也几乎放下了对他们的所有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