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初的黄土坡飘着层薄薄的霜气,炊事班的烟囱早早冒起烟,聂红玉正蹲在灶边翻晒腌好的芥菜——这些菜是上个月收的,用粗盐搓透,码在陶瓮里腌了二十天,现在晒到半干,收起来能吃整个冬天。粗瓷大盆里的芥菜泛着油亮的深绿色,混着点红椒碎,风一吹,咸香裹着霜气飘得老远。
“红玉,你听说没?公社昨天贴了新通知,说下放的干部可能要回调了!”张大妈拎着半袋晒干的红薯干走进来,是她特意晒给小石头的,“我家那口子去公社拉粮,看到好多下放的人都在问,说北京、上海那边要召人回去,说不定陈教授也能回去呢!”
聂红玉手里的木耙子顿了顿,心里“咯噔”一下——陈教授下放来队里快三年了,平时话不多,却总在她需要时伸手帮衬:教她粗粮细作、认草药,还把藏着的菜谱书托付给她。要是陈教授真能回北京,是好事,可她心里却莫名的空落落的,像少了个依靠。
“真的能回调吗?没听说有正式文件啊。”聂红玉把芥菜翻了个面,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静。张大妈坐在灶边的石头上,掰了块红薯干递给她:“文件还没下来,但公社的干事私下说的,应该假不了。你看陈教授,以前总穿着那件旧中山装,最近都开始收拾行李了,昨天我还看到他在磨那把旧菜刀,说是‘带回去给孙子切菜’。”
正说着,院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是陈教授,手里拎着个旧布包,布包上还沾着点麦秸秆,显然是从磨坊过来的。他比平时消瘦了些,却穿了件洗得干净的蓝布褂子,头也梳得整齐,眼神里带着点复杂的光,不像平时那样平和。
“陈教授,您咋来了?快坐,我给您倒碗热水。”聂红玉赶紧起身,往粗瓷碗里倒了碗刚烧开的热水,递过去。陈教授接过碗,没喝,只是放在手里暖着,沉默了半天,才开口:“红玉,跟你说个事——公社刚才来通知了,下放干部回调的政策下来了,我……我能回北京了。”
“真的?”聂红玉心里一喜,随即又涌上股不舍,“那太好了!您终于能回家见家人了!什么时候走?需要帮忙收拾行李吗?”陈教授点点头,从布包里拿出个用麻绳捆着的小盒子,放在灶台上:“后天就走,公社派车送我们去县城坐车。行李我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就是……有样东西要交给你。”
他打开小盒子,里面不是什么贵重物品,而是一叠用烟盒纸订成的小本子——烟盒是“海河”牌的,纸已经泛黄,上面用铅笔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字迹工整,还画着简单的图示。“这是我这辈子总结的食品保存秘方,”陈教授把小本子推到聂红玉面前,声音有点颤,“以前在饭店时,总想着退休后整理成书,后来下放,就记在烟盒纸上,怕忘了。现在我要走了,这东西留给你,比我带回去有用。”
聂红玉拿起小本子,指尖触到粗糙的烟盒纸,心里暖得烫。她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腊肉保存法”:“新鲜猪肉切成长条,用盐、花椒、八角腌三天,挂在通风处,每天用柏树枝熏半小时,熏七天后用油纸包好,放在阴凉处,能存半年”,旁边还画了个简单的熏肉架;第二页是“酱菜防腐技巧”:“腌菜时加一勺白酒,坛口用黄泥封严,放在地窖里,温度控制在c左右,能存到开春”,这正是她现在需要的;后面还有“豆制品保鲜法”“果干晾晒窍门”,甚至还有“冬季窝窝头防硬技巧”,都是她在生产队用得上的实用法子。
“陈教授,这……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聂红玉想把小本子推回去,却被陈教授按住手。“你必须收下,”陈教授的眼神格外郑重,“我这辈子没什么牵挂,就想着把这些本事传下去,别让它们跟着我埋了。你脑子活,能把酒店的法子用到农村,还能为社员办实事,这些秘方在你手里,才能挥作用,才能让更多人吃上饱饭、吃上好饭——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后助力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里面还有几个我没教过你的方子,比如‘黄豆酱的酵技巧’,你明年种了黄豆,就能试着做,比买的酱香;还有‘腊肉熏制时的火候控制’,冬天杀猪后,能多存点肉,过年时社员们也能吃上口荤。你要是有不懂的,就看里面的图示,都是我按实际操作画的,一看就懂。”
聂红玉翻开“黄豆酱”那页,果然画着酵用的陶瓮,还标注了“每斤黄豆加三两盐,酵时每天搅拌一次,第七天加半斤白酒”,甚至连酵时的温度都写得清清楚楚:“白天放在向阳处,晚上移到灶边,保持c左右”。这些细节,比任何书本都实用,是陈教授一辈子的心血。
“谢谢您,陈教授。”聂红玉的眼睛有点热,赶紧别过脸,把小本子小心地放进怀里,“您放心,我一定好好用这些秘方,不辜负您的心意。等明年黄豆收了,我做了黄豆酱,一定给您寄点去北京。”陈教授笑着点头,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好,我等着尝你的手艺。只是……以后你一个人,要多注意,钟守刚虽然被停职了,却还在背后盯着,搞养猪场、做食品时,多跟张云生商量,别硬碰硬。”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柳氏听说陈教授要走,也特意从家里赶来,手里拎着个布包,里面是她连夜缝的布鞋底:“陈教授,您别嫌弃,这鞋底是用新棉花纳的,软和,您回北京走路多,垫着舒服。还有这袋野菜酱,是红玉熬的,您带在路上吃,就着馒头香。”陈教授接过布包,眼眶也有点红:“嫂子,您太客气了,这两年多亏你们照顾,我都记在心里。”
小石头也跑过来,手里拿着个用麦秸秆编的小篮子——是之前陈教授给她编的那个,现在小石头又编了个小的,递过去:“陈爷爷,这个给您,您带回去给小孙子玩,跟您给我的一样。”陈教授蹲下来,摸了摸小石头的头:“好孩子,爷爷收下了,等爷爷回北京,给你寄糖吃,好不好?”小石头高兴得跳起来,使劲点头。
当天下午,聂红玉陪着陈教授回磨坊收拾行李。磨坊里比平时整洁了不少,原本堆在墙角的旧麻袋被捆得整整齐齐,炕席也叠得平整,只有灶膛边的草堆里,还藏着那本《中国菜谱》——陈教授说“这本书太扎眼,带回去不方便,留给你,以后搞食品加工能用上”。
“这把菜刀你也拿着,”陈教授从灶台上拿起那把旧菜刀,刀刃磨得亮,“是我年轻时在北京饭店用的,钢口好,切菜、切肉都快,你平时做酱菜、切野菜能用得上。”聂红玉接过菜刀,刀柄上还留着陈教授的体温,沉甸甸的,像握着份沉甸甸的信任。
傍晚时,社员们听说陈教授要走,都来磨坊送行——张大妈带来了晒干的红薯干,李大叔扛来了捆新劈的柴火(说“路上冷,能烤烤火”),王婶还煮了二十个鸡蛋,用布包好递给陈教授:“您路上吃,补身子。以前谢谢您教我腌菜,现在我家的菜能存到冬天了。”陈教授一一谢过,眼眶红红的,说不出话——他没想到,在这黄土坡待了三年,能收获这么多牵挂。
只有钟守刚没来,倒是李秀莲来了趟,站在磨坊门口,没进来,只远远地说:“陈教授,您回北京是好事,以后要是有机会,别忘了咱们队啊。”说完就匆匆走了,显然是怕被社员们排挤,也怕陈教授记恨之前她和钟守刚的刁难。
第二天,聂红玉帮着陈教授把行李搬到公社的车上。车是辆绿色的卡车,已经挤满了要回调的下放干部,每个人都拎着大包小包,脸上带着回家的喜悦。陈教授上车前,又拉住聂红玉的手:“红玉,记住,不管遇到啥困难,都别放弃搞生产、搞食品的心思,以后政策会越来越好,你的本事一定能用上。要是以后去北京,就去xx胡同找我,我请你吃北京烤鸭。”
“您放心,我会的!”聂红玉用力点头,看着卡车慢慢驶远,直到消失在土路上,才转过身,手里还攥着那本烟盒纸订成的小本子,心里满是温暖和坚定。
回到家,聂红玉把小本子和《中国菜谱》一起放进地窖的暗格里,和之前藏着的《食品加工工艺》放在一起——这三本书,还有陈教授给的菜刀,是她在黄土坡上最珍贵的财富,是她搞食品、闯事业的底气。
柳氏坐在炕边,看着她小心地藏好东西,笑着说:“陈教授是个好人,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都给你,你可得好好用,别辜负了他。”聂红玉点点头,翻开小本子,指着“黄豆酱”那页:“娘,明年春天咱们种两亩黄豆,用这个方子做酱,到时候不仅咱们家能吃,还能分给社员们,让大家都尝尝好酱。”小石头凑过来看,指着上面的图示:“妈妈,这个是陶瓮吗?我帮你搬陶瓮!”
晚上,聂红玉坐在油灯下,在小本子上写下新的计划:“明天跟张云生确定黄豆种植的地块,选向阳、土肥的地;整理陈教授的秘方,按‘腌菜、豆制品、肉类’分类,方便以后用;养猪场的圈舍加快进度,争取年前完工,年后买猪仔;给陈教授写封信,告诉他队里的情况,感谢他的帮助。”
写完,她合上本子,看着窗外的月光——月光洒在院角的养猪场地基上,木料和水泥堆得整整齐齐,再过几天就能动工。她知道,陈教授虽然走了,但他留下的秘方和心意,会像种子一样,在这片黄土坡上生根芽,让她在搞生产、闯事业的路上,走得更稳、更远。
第二天一早,聂红玉就去找张云生,说了种植黄豆的计划。张云生很支持:“种黄豆好,既能做豆腐、做酱,还能当饲料喂猪,一举两得。我这就去跟队委会商量,给你留两亩最好的地。”社员们听说后,也都主动帮忙:“红玉,等开春播种,我来帮你耕地!”“我家有旧的播种机,到时候借给你用!”
看着大家热情的样子,聂红玉心里暖烘烘的——她知道,陈教授留下的不仅是秘方,更是一份“传帮带”的心意,是让更多人靠手艺、靠本事过上好日子的希望。而她,会带着这份希望,在黄土坡上继续攒粮、攒人、攒底气,等沈廷洲回来时,不仅给他一个温暖的家,更给他一个充满生机和希望的未来,也让陈教授在远方,能为她骄傲。
欲知下文如何,请先关注收藏点赞!谢谢!
喜欢搏雅昭华请大家收藏:dududu搏雅昭华小说网更新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