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帘幔展开之后,吴王妃就始终垂目捻着手中碧玉珠串,连看都没看虞庆瑶一眼。待等她被杜纲带至近前,吴王妃才抬起眼帘,漫不经心地扫视了虞庆瑶一眼。
目光似冰屑,轻飘却又寒冷。
随即轻哼一声,满是鄙夷。“的来的女子,穿着不伦不类!”
虞庆瑶如今虽然穿着女装,但毕竟是习武出身,并没有像寻常少女那样身着曼丽罗裙,而是习惯性地短襦束腰,衣袖窄小。杜纲见状,连忙补充道:“太后有所不知,绿林匪盗因为要飞檐走壁,惯常是这样打扮。”
虞庆瑶抬目盯着他道:“我不是匪盗!只是因为习惯了才这样穿着……”
话还未说完,吴王妃已叱道:“老身还未曾容许你开口,你竟敢在此大声说话?!”
这语声冷冽,虞庆瑶猛地一震,下意识地望了太后一眼。杜纲朝着吴王妃赔笑道:“娘娘息怒,这种草莽之辈自然不懂礼数,您何必为她而生气?”
吴王妃本以为虞庆瑶被带进来之后会吓得战战兢兢,谁知到现在为止都不见她跪倒在地,心中便更是气愤,当即道:“果然是不知天高地厚!杜纲,你问问她,是不是不知道老身是谁,否则的话怎会见了老身都还站在这儿不动?!”
虞庆瑶听出话音不对,心中不免也有些慌乱,只得跪了下去,低头道:“民女燕虞庆瑶参见太后娘娘,刚才心中忐忑才忘记下跪,请娘娘恕罪。”
吴王妃冷笑一声,“心中忐忑?老身看你脸色如常,倒好似全然不知为何被带到这里,也不知自己犯了何罪!”
虞庆瑶俯首不敢再望她,只是道:“民女虽然习得武功,但平日里不敢仗势凌人,也没有触犯律条……”
“你休要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老身虽在深宫,却对你的事已了如指掌。”吴王妃扬起细眉,“上元节那夜在众目睽睽之下跃上莲花灯台的难道不是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宣德楼前惊扰圣驾!建昌帝以民为本不加追究,可你不知感激却更放肆,居然又使出诡诈手段哄骗褚云羲!他本是纯良子弟,的见过你这般诡计多端的江湖女子,定是三言两语就被你迷住了心窍,才将你带去了鹿邑!还不快从实交代,你缠着褚云羲到底有何企图?!”
第52章晋|江独家发表
第五十二章愿将情意分明谢
虞庆瑶心跳加骤,勉强镇定着道:“民女实在没有什么企图。去鹿邑也只是因为褚廷秀不放心,才让我扮作护卫留在褚云羲身边……”
“不放心?!褚云羲出京带着神卫军上百,你一个小小女子难道还能抵得上他们?!”吴王妃怒气渐盛,“我看你还是不肯说出实话!莫非是受了褚廷秀指使,故意留在褚云羲身边?!”
“这事与褚廷秀没有任何关系!”虞庆瑶分辩道,“我对褚云羲也是真心真意,完全没有一丝隐瞒哄骗!去鹿邑的途中我虽然留在马队中,可始终跟褚云羲离得很远,从来没做过什么出格之事!”
杜纲睨着她冷笑:“路上大家都看着,你当然不敢造次,可在太清宫呢?我是亲眼看到褚云羲专门去你住的小屋探病……”
虞庆瑶脸色一白,吴王妃恨得咬牙切齿,褚云羲作为堂堂皇子竟然亲自去探望小小民女,简直有失尊严!
“除了探病,是否还有其他非分之举?!”她瞪着虞庆瑶,厉声叱问。
“……没,没有……”虞庆瑶下意识地低下眉睫,可那神情间的不安已被太后看在眼中。
吴王妃入宫几十年,是何等样精明老练的人物,一看虞庆瑶那模样,便知晓褚云羲与她必定有所亲昵,不由得气愤难当。“休要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便能迷惑了我的陛下!他乃是老身嫡孙,皇家之子,你一介草莽连给他做个宫娥都不够格,还敢妄想与他天长地久?!他素来温顺,竟也会被你弄得神魂颠倒,真正是可笑之极!老身一眼就能看出你心机不纯,可笑你不自量力,以为将陛下抓在手中便能遂意,又岂知纵然他贪爱你一时,却根本过不了我与建昌帝的这两关!”
吴王妃越说越怒,杜纲在一旁抿唇窃笑。虞庆瑶跪在地上,周围虽一片静默,可她却觉得众人的目光都盯在她身上。吴王妃的詈骂仿佛剑刃刺在她心头,让她疼得没法呼吸。
她双手撑在冰凉的地上,强忍着悲伤道:“太后娘娘,我对褚云羲起初并没有特殊的情意,也根本谈不上什么引诱。后来慢慢熟悉,也曾共过患难,虞庆瑶虽然愚钝,可也懂得褚云羲待我极好。直至在太清宫许下承诺,我在他面前都不曾说什么好听的话语,但请娘娘明鉴,虞庆瑶对褚云羲也是一片真心,绝没有一丝一毫玩笑的意思。我……我知晓自己身份低微,从没奢望做什么妃子,只要能够与褚云羲在一起,就算只是闲暇时说说话,虞庆瑶也会从心底里觉得高兴。如果太后能加以成全,以后朝朝暮暮,岁岁年年,虞庆瑶都会陪伴着褚云羲,不让他再有什么遗憾……”
尽管虞庆瑶说至最后已经声音喑哑,可在吴王妃听来却更觉虚假。“你这些说辞都是谁教的?难道是褚云羲?”她一扬嘴角,“我倒想问问,你又是怎么得到了褚云羲的乌木杖,还特意送到南京?若不是早就有所打算,怎会不辞千里找了过来?!”
虞庆瑶心底一震,不由道:“是……在南京附近捡到了,因为看出不是寻常百姓家的物品,加之我本来就要来南京寻找父亲,便将乌木杖带进了皇城。”
吴王妃脸色一沉,有意作色道:“一派胡言,褚云羲分明说是在邢州丢失了杖子,为何两人所说不同?!你到底是如何认识的褚云羲,到现在还想欺瞒于我?!”
她本是随意震慑虞庆瑶,岂料虞庆瑶想到丹参之事就已心虚,当即咬紧了牙关不再开口。吴王妃心中更为疑惑,怒而起身来到她近前,盯着她看了半晌。
在四周明烛的照耀下,虞庆瑶眉目清晰,却使得吴王妃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但这种感觉很快被另一种揣测所冲淡。
“当日褚云羲曾在邢州放走一名匪盗,说那人年少无知,为人利用,故此他网开一面未加追究。”吴王妃死死盯着虞庆瑶,叱问道,“难不成他的杖子就是在追捕匪盗时丢失不见,而你正是那个被他放走之人,故此才支支吾吾不肯直说?!”
“不,我不是……”虞庆瑶连声音也发颤,却不知怎样辩驳。杜纲大吃一惊:“太后所言极是!我早就看出她行踪诡异来历不明,说不定就是抢夺丹参的匪盗换了身份,故意借着机会接近褚云羲,再妄图扰乱宫闱!”
周围宫娥们听了此言都吓得不轻,吴王妃亦迅疾后退一步,拂袖道:“那还不赶快将她捆绑起来?!”
杜纲连忙朝帘外呼喊,守在楼梯口的禁卫们听到之后立即奔来。虞庆瑶见禁卫朝她扑来,惊愕之下迅疾闪避,吴王妃却以为她想以武力反抗,不由扶着坐榻颤声叫道:“速将她擒下,不得有误!”
一时间禁卫们奋力想要擒住虞庆瑶,宫娥们则惊呼着将太后护在中间。正在此时,楼梯上脚步凌乱,守在帘外的内侍惊慌不已地叫道:“九殿下!”
话音才落,已有人急急登上二楼。摇曳的灯影下,匆匆赶来的褚云羲虽还看似冷静,但握着杖子的右手微微发颤。
而此时,禁卫们已趁机将虞庆瑶按倒在地。
她被强扭着双臂,身子僵硬酸痛。其实这几个禁卫并不是她的对手,但面对着太后与刚刚赶到的褚云羲,虞庆瑶却也知道假若自己出手伤人,事态只会朝着更恶劣的方向发展。
“嬢嬢!”褚云羲眼见虞庆瑶被擒,一下子跪在了坚硬的地板上。
吴王妃在宫娥的簇拥下回到坐榻前,慢慢抚着胸口,恨声道:“陛下,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女子?!你瞒得我一时,却瞒不了一世!”
褚云羲匍匐在地,急切道:“臣本想寻找良机再禀告嬢嬢,并非想要长久欺瞒!虞庆瑶若有礼数不敬之处,还请嬢嬢宽宥!”
“如果不是被我发现,你是根本不会告诉我了!”吴王妃看着褚云羲的身影,想到自己将他视为珍宝,他现在却因为一个江湖女子而瞒她良久,不由得悲愤交加,“陛下,陛下!老身念你年幼丧母又身患残疾,这才将你长留于宫中,始终不舍得让你单独开府。原想着在这诸多皇孙之中只数你最得我心意,可没想到你年纪一长便被女子迷惑,说是要替我去太清宫祈福打醮,却原来是暗度陈仓带着她一路欢纵!神灵在上,你怎可如此肆意妄为,全然不顾体面!”
褚云羲悲声道:“嬢嬢,臣敢以性命起誓,臣与虞庆瑶纵然同去了太清宫,但臣在那七天里尽心尽意地待在太极殿为嬢嬢进香祈福,完全没有应付马虎。嬢嬢若不信,可以唤栖云真人前来询问清楚!”
“就算你跪在太极殿进香又怎样,你的心早就被她占满了!老身现在不再管什么祈福打醮,我且问你,这女子是不是当日在邢州抢夺丹参的飞贼?!”
褚云羲自进来后便一直跪拜在地,此时才缓缓抬头:“嬢嬢,先前臣也说过,之所以放走她,一是因为她全然不知其中利害,只是被人利用而已。二是她后来亦戴罪立功,替臣找回了丹参……”
吴王妃打断了他的话,竖起双眉:“这样说来,她分明就是那个飞贼!你好生糊涂,竟被这样的女子迷住心窍,难道还想要将她再留在身边不成?!”
“虞庆瑶本性纯善,并没有做过什么坏事。”褚云羲望着太后道,“嬢嬢,之前隐瞒不说是臣的错。但臣也是为难,怕贸然说出会使得嬢嬢动怒,其实虞庆瑶她跟着臣去鹿邑途中恪守职分,就连揭穿亳州官兵作乱之事也是她的功劳。嬢嬢若是还生气,就请责罚于臣,不要再治虞庆瑶的罪!”
他字字句句为虞庆瑶开脱求情,但吴王妃看着他如此认真专注的目光却更是心生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