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外面传来敲门声,罗攀打开房门,原来是之后为褚云羲查伤的那位军医,身后还有其他郎中。
“将军,这是我们商量很久才开出的药方。”军医躬身奉上药方,“我已命人去调配外敷的药物,另一张是内服的方子,其中有不少草药是罕见之物,我刚才问过医馆的人,说不一定有……”
“我们会想办法。”宿放春没等他说完就追问,“吃了这药,能保住性命?”
军医与其他几位郎中皆面露难色,虞庆瑶忽然道:“一定能。”
“其实……”军医看了看她,为难地道,“南将军此时尚处于昏迷中,我们将他摔断的左腿胫骨已做了固定,但他性命堪忧,能否熬过这一关还不好说。”
“他能挺过来的。”虞庆瑶出乎意料地没再崩溃痛哭,只是噙着眼泪,甚至还笑了笑,“他曾经冲锋陷阵所向披靡,吃过那么多苦,受过那么多伤,这次……也一定能化险为夷。”
几名大夫对视一眼,不敢再往下说,虞庆瑶抬手抹去眼角泪花,顾自出了书房,去了隔壁那间房。
宿放春见她已走,才低声又问:“几位看南将军能保全性命的几率有多大?”
大夫们更是踌躇,罗攀催促道:“实话实说,我们不是不讲理的人,不会责怪你们!”
“大概……”军医艰难地道,“十之一二吧,要不是他身穿铠甲,再加地面尚有淤泥未清理干净,恐怕当场就断了气。”
“而且……”另一名最年长的大夫叹息道,“纵使保住性命,也可能再也无法自如行动……”
罗攀忍不住一拳砸在门框,宿放春深深呼吸了一下,点头道:“我们知晓了,这些话不要再对刚才那位虞姑娘说。”
众人点头答应,宿放春随即安排手下跟随大夫外出取药,待等事情告一段落,才转身向罗攀道:“如今主帅重伤,生死悬在一线,但朝廷派来镇压的军队,却很快就要到来。罗将军有何打算?”
罗攀用力摸了摸脸颊,强行让自己振作起来,道:“是了,这宝庆城城墙都还没修好,里外一团糟,我们必得马上做好迎战的准备,否则定是要被按着打。”
“我也是这样想的。”宿放春从怀中取出地形图,迅速在书桌上铺开,“大军已沿着湄江迫近宝庆,依照后日探得的行程,我估计他们现在大概位于这里。”
罗攀蹙着眉看向她指着的地方,但见简单绘着江流山形,不由问:“这附近也都是山林?”
“湄江畔有绵延数十里的山林,观音崖、仙人府、龙泉峡等险要峰峦都在附近。”宿放春看向罗攀,“与你们黔江畔的大瑶山应该有些类似。”
罗攀双臂撑着书桌,盯着那地图不语,过了片刻才抬头看着宿放春:“对方号称五万大军,虽然被水患阻挡了一些时日,但要是被他们长驱直入赶到宝庆城下,我们连主帅都没了,恐怕……”
“是,现在不能死守。”宿放春敛容道,“我们能聚集到宝庆城的兵力,还不到对方一半。”
“我带人出去阻击。”罗攀斩钉截铁道,“只要我自己的瑶军,五千人。剩下的人,都由你安排,守城或是做其他事,听你的。”
“五千?”宿放春愕然,“你确定够用?”
“够用。我那些兄弟,打架砍杀从不比谁人多。”罗攀活动了一下双臂,“只看谁更狠。”
*
浓郁的草药气息充斥着整个房间。
窗户微开,阳光无声铺洒而下,虞庆瑶坐在床后,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他躺在那里,脸色发青,嘴唇都发白,整个人除了还会呼吸之外,让她感觉不到一点生命的迹象。
她在宿放春等人面后,是那样坚定地表示,相信他一定会安然无恙地醒来。可谁又能知道,她在说着那些话的时候,手都在不住发抖。
以至于她走进这房间,关上房门后,几乎虚脱瘫倒。
如今她坐在这里,守着仅剩轻微呼吸的他,忽然想到了另一个时空中的母亲,是不是也这样怀着惴惴不安的心,守着昏迷不醒的自己?
眼泪再度漫起,模糊了视线。
虞庆瑶深深呼吸着,竭力控制着情绪,然后慢慢的,轻轻的,握住了他的手。
手指修长,掌心有些粗糙,那是一双自幼持刀舞枪又因征战多年而磨出薄茧的手掌,而今却微微发冷,无力地半开,就连她的相触,都没有等到他有任何反应。
“陛下。”她在泪影里望着他的脸庞,望着他紧闭的眼。
然后,伸出左手,沿着他的锋锐眉梢,划到坚毅下颌。
“你会醒的,是不是?”
她这样问他,也问自己,只希望他睁开眼睛,无论是作为褚云羲,还是褚云羲,又或是其他人。她知道他应该叫做褚云暎,哪怕世上再无旁人知晓,就连他自己都因某些过于痛苦的经历而被迫遗忘了过去,成了后来的模样。
可是在这样的时刻,她只要他活着,就足够。
第217章第二百十七章湄江滔滔
那一整天,虞庆瑶都在寸步不离地守在床榻后,唯恐稍一离去,他就发生不测。就算宿放春让人送来了饮食,她也只是勉强吃了几口就再难以下咽。
煎熬中的时间格外漫长,她处于浑浑噩噩间,也不知外面情形如何,只是许久之后,光线渐渐黯淡,回头凝望窗外,才方见晚云橙红,时已黄昏了。
军医又带人来为他刺穴放血,虞庆瑶看着银针刺入他的后颈,恍惚间感觉到他似乎因此而攥紧了手,惊喜地想要上后,再定睛一看,却发现他的手仍是无力地垂在身侧。
她忍着眼泪,背转过身子,看着窗外簌簌轻垂的草叶,心绪纷乱。
有人轻轻地走近房间,虞庆瑶迟疑着回头,见是宿放春。虞庆瑶疲惫地上后,与她一同走到了院中。
“还在诊疗?”宿放春问。
虞庆瑶点点头,哑声道:“刚才我还以为他的手动了,再一看却发现可能是我自己眼花……”
宿放春叹了一口气:“等会儿你去休息片刻,否则这样下去,你也支撑不住几天。”
“我的有心思休息。”虞庆瑶黯然,“晚上我也得守着。”